赵东明带着十几位务实派士绅刚走到巡抚衙门那对威严的石狮子前,就听见一阵喧哗。
只见刘员外、李员外等数十人正围在衙门口,个个面红耳赤,对着守门的衙役大声嚷嚷。
“我等要见抚台大人!有要事呈禀!”
“抚台大人日理万机,此刻有紧急公务处置,无暇接见诸位!请改日递上名帖再来!”守卫的班头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公事公办。
“公务?什么公务能比士林公议、国家体统更重要?”刘员外气得胡子直抖,“我等联名上书,事关大王新政得失,关乎蜀中根本!李抚台身为读书人,焉能避而不见?”
“是啊!让我们进去!”
“抚台大人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任凭刘、李等人如何激动陈词,那班头只是板着脸,手按刀柄,重复着大人无暇,请回几个字。
守卫的兵丁守卫森严,顽固派士绅们被堵在门外,进不得,退又不甘,场面一时僵持。
就在这时,赵东明一行人走上前来,刘员外一眼瞥见,立刻将怒火转向他们,阴阳怪气地嘲讽道:
“哟!这不是赵大官人吗?怎么,也来碰钉子了?抚台大人公务繁忙,没空见我们这些遗老,难道就有空见你们这些新贵的跟班了?”
赵东明面色平静,没理会刘员外的讥讽,径直走到守卫班头面前,拱手为礼,态度恭敬:
“这位军爷,在下赵东明,与身后诸位乡绅,有联名书一封,恳请呈交抚台大人。
并非争讼,亦非请愿,乃是关于襄助蜀香阁惠民大业、分担官府营造运输辛劳之具体条陈,愿为大王新政略尽绵薄之力。烦请通禀一声。”
守卫班头打量了赵东明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明显比刘员外一伙安静规矩得多的士绅,再瞥了一眼赵东明双手奉上的、封皮工整的联名书。
他略一沉吟,对赵东明道:“在此稍候。”随即转身快步进了衙门。
这一幕让刘员外等人更是火冒三丈。
“凭什么?凭什么他能递进去?”
“不是说抚台大人没空吗?怎么又给他通报了?”
“军爷!这是何道理?我等联名请愿事关重大,为何拒之门外,他们却能……”
守卫班头很快回来,根本不理睬刘员外等人的质问,只对赵东明道:“抚台大人有请,诸位请随我来。”说罢侧身让开道路。
“什么?!”刘员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赵东明一行人,对着守卫班头怒道,“你方才明明说抚台大人有紧急公务,无暇接见!为何他们能进?我等就不能?这是何道理!”
守卫班头停下脚步,冷冷地扫了刘员外一眼,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有没有空,见不见客,自然是抚台大人说了算!诸位请回吧,莫要在此喧哗,干扰衙门公务!”说完不再理会他们,引着赵东明一行径直入内。
跨过高高的门槛,将门外刘员外等人不甘的怒吼和议论隔绝在外,赵东明一行在班头的引领下,穿过忙碌异常的回廊。
只见衙门内吏员步履匆匆,捧着文书的、低声商议的,个个神色凝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氛围。
班头将他们引至偏厅稍候,不多时,李茂才快步走了进来。
他身着常服,面带倦容,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忧虑,显然正被繁重的事务缠身。赵东明等人连忙起身行礼。
“诸位乡绅不必多礼,坐。”李茂才抬手示意,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开门见山,“赵员外,你们的联名书,本官已略看。想参与蜀香阁营造、运输之事?”
赵东明连忙躬身道:“正是!我等感念大王惠民新政,见蜀香阁铺开在即,营造、运输事务繁巨,官府恐分身乏术。
我等虽才疏学浅,然薄有资财,于营造、货殖一道略有经验,故不揣冒昧,联名上书,愿以商贾之道,承包部分营造工程或转运事宜,
为蜀香阁添砖加瓦,略尽绵薄之力,亦为大王新政分忧!绝无争利垄断之心,唯求襄助伟业,并得合理之酬。”他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
李茂才听罢,目光扫过众人,沉吟片刻,缓缓道:“诸位拳拳之心,本官知晓,襄助惠民大业,其情可嘉。然……”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面见大王陈情之事,此刻绝无可能!”
他顿了顿,解释道,“大王日理万机,此刻正忙于紧要之务,确实无暇他顾!尔等此时求见大王,不合时宜!”
赵东明等人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浓浓的失望之色,虽然李茂才语焉不详,但那份紧要之务带来的肃杀氛围和衙门内外的紧张,让他们也明白绝非寻常。
李茂才见状,语气稍缓,继续说道:“不过,尔等所请,并非不可行,蜀香阁体系铺开,营造运输确需人手。
只要尔等真有能力,行事公允,不盘剥工匠,不延误工期,不哄抬运价,按质按量完成契约,官府未尝不可将部分非核心之营造、转运事务,以公平竞标或协议方式,分包于尔等民间商贾。”
他看着赵东明,正色道:“此事,本官可做主!待稍后公务缓转,官府会出台具体章程细则。
尔等若真心参与,可回去细细思量,拿出切实可行的条陈,具体想承包哪些环节,有何优势,作价几何,届时再递送布政使司相关衙门详议即可!不必急于一时,更不必惊动大王!”
峰回路转!赵东明等人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虽然没能面见大王,但巡抚大人亲口承诺此事可办,并给出了明确的路径!这已经是远超预期的结果了!
“多谢抚台大人!多谢大人成全!”赵东明激动地带领众人躬身致谢,“大人放心!我等回去定当仔细筹划,拿出详实可行的方案,定不负大人信任!绝不给官府添乱,定当尽心竭力,襄助蜀香阁伟业!”
“好!本官公务缠身,就不多留诸位了。”李茂才点点头,起身送客之意明显。
赵东明何等识趣,连忙道:
“不敢再叨扰大人!大人要务为重!我等告退!”众人再次行礼,怀着难以抑制的兴奋,恭恭敬敬地退出了偏厅。
当赵东明一行满面春风地走出巡抚衙门时,刘员外、李员外那帮人竟然还没完全散去,正聚在不远处愤愤不平地议论着。
见到赵东明等人出来,刘员外立刻迎上来,语带讥讽:“哟?赵大官人这么快就出来了?抚台大人想必是日理万机,没空听你们那些蝇营狗苟的商贾之谈吧?”
李员外也帮腔道:“就是!夏王英明,岂会理会尔等钻营之举?还是我等所议与民争利、国体大义才是正理!”
赵东明看着他们,心中只觉得可笑又可悲,他懒得争辩,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抚台大人已允诺,只要遵纪守法,能力足够,我等所请营造运输之事,后续自有章程可循。
诸位若无事,还请让路,莫要阻塞衙门通道。”
“什么?允诺了?!”刘员外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这怎么可能?抚台大人明明说……”
“抚台大人说了什么,自有大人的考量。”守卫班头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门口,声音冰冷地打断他。
“诸位请速速离开!再聚在此喧哗,休怪军法无情!”他手一挥,几名守卫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刀柄,目光凌厉。
刘员外、李员外等人被守卫的气势所慑,又见赵东明等人已不欲多言,径直离去,只得悻悻然地互看一眼,满心不甘和疑惑地各自散去。
巡抚衙门外,一场短暂的喧嚣归于沉寂,而两派士绅截然不同的前路,在此刻已然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