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那张已然熟悉的面孔。
看着门外笑容可掬的王启年,薄珏的目光却不自觉地越过他,落在了不远处。
只见巷口停着两辆颇为坚固的马车,周围还有七八名精悍的汉子牵着马,看似随意地站着,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他心中猛地一紧,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声音带上了几分警惕:“王密使,你这是……?
莫非见在下屡次推辞,贵邦今日便要来硬的不成?”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强掳、胁迫等念头。
王启年见状,立刻拱手,笑容愈发诚恳,连忙解释道:“薄先生千万不要误会!切勿多心!这些人手,绝非为对先生不利而设。
恰恰相反,他们乃是在下特意带来,以备先生允准后,护卫先生及家眷、重要器物安然入蜀之用。
一路危险重重,这是为了确保先生万全做的准备,若先生今日仍不愿同行,他们即刻便会随在下离去,绝不敢有半分搅扰。
我大夏求贤,向来以礼为先,以诚相待,断不会行那等强人所难、自毁声誉之事。”
薄珏仔细观察王启年的神色,见其目光坦然,语气真诚,不似作伪,紧绷的心弦这才稍稍放松,但疑惑更甚。
他侧身将王启年让进院内,叹了口气道:“王密使,三顾茅庐,其诚可感,你此次前来,依旧是为了邀我入职大夏之事吧?”
王启年步入院中,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堆放的模型和图稿,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赞赏,随即点头道:
“确实如此,不过,薄先生,与前两次不同,此次在下颇有信心,先生或会改变主意。”
“哦?”薄珏挑眉,脸上露出好奇之色,“王密使何出此言?莫非大夏又许下了更厚的俸禄,更大的官位?”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他并非完全不慕名利,但若仅以此相诱,反倒看轻了他。
王启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并未直接回答。
他先从怀中珍重地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随后又解下一直背在身后的一个长条形布袋,动作小心地从里面取出一个黄铜制成的圆筒状物件,两端镶嵌着晶莹的镜片。
“此物名为千里镜,乃我军中制式装备。”王启年双手将其奉上。
薄珏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住了。他在帮巡抚张国维督造火炮时,曾见过军中少数将领持有类似之物,被称为千里眼,据说来自泰西或粤地,数量极其稀少,被视为珍宝,等闲人不得一见。
他记得王启年上次闲聊时曾提过,明军中的千里镜与大夏的相比,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相差甚远。
明军中是稀罕物,将领专属,而大夏军中,营级及以上将领、炮兵观测手几乎人手一具。
他当时听了,只觉是对方夸大其词,招揽人才的宣传之语,并未全然相信。
“此物……就是贵邦的千里镜?”薄钰接过,入手便觉沉甸甸的,做工极为精良,黄铜管身打磨得光滑锃亮,结构紧密,远非他见过的那些粗笨之物可比。
“正是,先生不妨一试,对比一下,与您在明军中所见有何不同。”王启年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薄珏不再多言,走到院中开阔处,依着王启年稍加指导的使用方法,将眼睛凑近目镜,调整着焦距,向远处望去。
刹那间,远处的屋脊、树梢、甚至更远方河道上船只的帆影,都被清晰地拉到了眼前,细节分明,视野明亮,几乎没有明显的畸变和色散!
他心中巨震,连忙移动镜筒,四处观望,越是看,心中的惊讶越是难以言表。
这效果,比他见过的明军最好的千里镜还要清晰、透亮得多!他痴迷于器械,深知这看似简单的望远镜,其镜片的研磨、镜筒的制造、光路的校准,无一不包含着极高的工艺水准和光学知识。
仅此一物,便可窥见大夏在奇技淫巧上的投入和成就,远非明廷所能比拟。
他看得入了神,直到眼睛感到酸涩难忍,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千里镜,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激动。
先前的那丝嘲讽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探究欲和震撼。
王启年一直安静地等待着,此刻才微笑着将手中的信函再次递上。
薄珏接过信,手指甚至因刚才的震撼而微微有些颤抖,他拆开火漆,抽出信纸展开,目光甫一接触到开头的称谓和落款,便不禁失声惊呼:
“宋应星……宋长庚先生?!他……他也投效大夏了?!”宋应星其名,他早有耳闻,知其乃博学之士,于农工技艺、博物实学方面着述甚丰,是他极为敬佩却无缘得见的人物。
王启年肯定地点头:“是的,薄先生,宋先生受邀入蜀已有一段时日,如今受大王礼遇,出任我大夏研究院院士,专司格物致知之学,推动百工技艺。
这封亲笔信,正是此前在下传回先生信息后,为了先生投效大夏,吏部尚书陆大人特意请宋先生写的!此次听风兄弟带了过来。”
薄珏强压心中的惊涛骇浪,急忙低头阅读信文,信中,宋应星先是表达了神交已久的仰慕之情,随即笔锋一转,以沉痛而又激昂的笔触,痛陈明廷固守八股、鄙弃实学、空谈误国之弊,直言如今朝廷视机巧为淫技,以实学为末流,国势日颓,岂无由乎?
接着,他详细描述了入蜀后的见闻:大夏王张行如何高度重视各类技术人才,如何创建研究院这一专事研究发明的机构,如何拨付巨额资金支持各项实验,如何将改进的军械、农具、水利设备视为国之重器。
信中甚至提到了泰西学者伽利略造望远镜观天,见月面有山峦沟壑,惊世骇俗,而大夏对此类探索非但不禁止,反而鼓励学习、超越。
“……薄弟大才,身怀经世致用之学,胸藏巧夺天工之技,岂可空老于林泉之下,徒耗于腐儒之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