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大可能,仍需由卿儿代兄前来迎娶嫂嫂,礼仪不周之处,还望世伯海涵。”她说完,小心地观察着刘文裕的反应。
刘文裕听到这话,脸上笑容未变,口中连道,“无妨,大王乃一国之君,当以国事为重!”
他虽然嘴上说着理解,但想到女儿人生中最重要的婚仪,她的相公竟可能面都不露,全由妹妹代理,心中终究难免存下一丝芥蒂。
夏王虽是君王,但结为姻亲后亦是女婿,至今未曾谋面,于情于理,似乎都有些说不过去。
他刘家虽非钟鸣鼎食之族,却也是潼川有头有脸的乡绅,女儿更是知书达理,这般安排,面上、里子却总觉得有些欠缺。
张卿儿聪慧敏锐,瞬间察觉到了刘文裕那瞬间的微妙情绪。
她心中权衡片刻,觉得既已结为姻亲,有些事或可适当透露,以安其心。
随后她示意左右侍从暂且退下,只留赵文谦、刘文裕两人。
待闲杂人退去,张卿儿压低了声音,神色肃然:“世伯,有些军国机密,本不该外传,但既是一家人,卿儿便斗胆直言,还请世伯务必守口如瓶,切勿外泄。”
刘文裕见她如此郑重,神色一凛,立刻点头:“贵女请讲,今日之言,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绝不会有半分泄露。”
张卿儿缓缓道:“上月,我大夏陕西兵锋已出阶州,剑指河套,若此后一月,天公作美,雨水依旧丰沛,无碍粮运,则我大夏军队便将大举出动,兵进关中!
在今年之内,底定整个陕甘宁之地!此乃当前头等军国大事,关乎国运,故而大哥他实在是……分身乏术,所有心思精力皆系于前线。
非是轻视婚姻大事,实是天下重任在肩,不得不尔。”
此言一出,刘文裕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心中那点小小的芥蒂瞬间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得烟消云散!
原来如此!竟是要攻略关中,鲸吞陕甘!这是何等雄图伟业!儿女婚仪的具体形式,确实显得微不足道了。
夏王并非怠慢,而是正在筹划和执行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自己这位未来的女婿,是真龙天子,志在天下,岂能因家事而废公?若因亲迎之礼耽误了军国大事,那才是真正的因小失大。
更何况,大夏的版图若真能扩张至陕甘宁,其实力与威望将更上一层楼,自己作为夏王的岳丈,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这份荣耀,岂是区区亲迎仪式可比?
想通了这一节,刘文裕不仅心结尽去,反而涌起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甚至觉得刚才那一丝不满实在有些狭隘。
若此时有人再敢非议夏王未能亲迎,他恐怕真要第一个跳出来,引经据典地将对方驳斥得狗血淋头——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自当以国事为重,《左传》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岂能拘泥于俗礼?
他立刻起身,对着张卿儿和赵文谦深深一揖,语气无比诚恳甚至带上了几分激动:“贵女!赵大人!请务必转告大王!此等军国机密,承蒙信任,文裕感激不尽!
文裕虽一介布衣,亦知国事大理!大王身系天下安危,自当以国事为重!
小女之事,刘家上下自会妥善安排,绝不敢因此等微末礼节而劳烦大王分心!万请大王以身体为念,专注前方,愿大王旗开得胜,愿我大夏国运昌隆!”
他的态度转变如此明显且真挚,张卿儿与赵文谦相视一眼,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双方就亲迎之日的具体流程、人员安排、妆奁发送等细节进行了更为融洽和细致的商议,一切都在愉快的气氛中确定下来。
直至午后,张卿儿和赵文谦等人才满载着刘家的诚意与祝福,告辞离开刘府。
潼川州的喜庆与数百里之外的陕西西安府,气氛却截然相反。
总兵左光先在自己的临时衙署内坐立不安,眉头紧锁。
自三月份那场惊天动地的巨变——三边总督洪承畴率大部精锐降夏之后,陕西的明军就一直处于极度虚弱和恐慌的状态。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大夏军队会趁势东进,一鼓作气拿下兵力空虚的关中平原。左光先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然而,奇怪的是,盘踞在汉中、阶州方向的夏军主力,在接收了洪承畴的降兵后,并未立刻向关中发动进攻,反而像是在原地进行整编和休整,这给了他一丝喘息之机,内心甚至还窃喜侥幸了一阵,以为是对方后勤不继或是内部需要时间消化降卒。
但这短暂的平静被一个刚刚送达的、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彻底打破了。
一名亲信家将快步闯入,气喘吁吁地递上一封来自巩昌府的急报:“大帅,不好了!临洮府……临洮府丢了!”
左光先一把夺过军报,快速浏览,越看脸色越是铁青,最终猛地将信纸拍在桌上。
“五月三日!伪夏兵锋已抵临洮府城下!他们甚至……甚至都未打造攻城器械,也未曾喊话劝降,城内的守军……
那帮贪生怕死的混账!竟然主动将知府大人捆绑了,直接打开城门迎贼入城!据逃到巩昌府的士绅说,伪夏兵不血刃就拿下了府城!”
这个消息让他急火攻心,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临洮府地理位置重要,它的失守,意味着大明在甘肃地区的防御体系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短暂的愤怒之后,左光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疑惑。
“不对……这很不对……”他喃喃自语,“他们为何不东进富庶的关中,反而要劳师动众,先去夺取偏远的珉州军民卫、洮州军民卫,现在又是临洮府?
这些地方虽然也是战略要冲,但论起钱粮人口,远不及关中十一!伪夏究竟意欲何为?”
他百思不得其解,夏军这种舍近求远、避实就虚的打法,完全违背了常理,但无论如何,现实的问题已经摆在眼前:甘肃局势正在急速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