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的西安府城,秋高气爽。
昔日庄严肃穆的秦王府,如今的夏王府,今日却是一番前所未见的热闹景象。
在成功夺取西安府后,张行并未随军继续征战,而是留在西安城处理政务,随后更是选择在这座古老的王府内,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宴会。
此次宴会目的明确:其一,是让大夏新近任命的各级陕西官员们有一个相互熟识的机会。
毕竟,这不是张行记忆中的现代,没有电脑网络,无法视频会议,若官员之间互不相识,各自为政,必将严重影响政务的效率与协同。
其二,为了让请来的开明士绅,熟悉大夏氛围并融入大夏。
其三,因为陕西大部已下,为了战略,大夏中枢各部堂也从成都迁至这座更为雄峻、也更具战略意义的西安府城,为了庆贺,举办了此宴会。
宴会的形式,让所有与会的旧明士绅和新晋官员们都感到无比新奇。
这并非他们熟悉的、按品级尊卑排列座次、礼仪繁琐的传统官宴,而是采用了张行引入的自助餐形式。
长条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香气扑鼻的菜肴与点心,宾客们可依据自己的口味随意取用,彼此站立或随意就坐交谈。
请来的开明士绅及新晋官员在大夏朝堂老臣的带动下,并逐渐放松后,会场气氛开始轻松愉快。
尽管对形式感到诧异,但众人对于食物的味道均赞不绝口,这些经由张行稍加点拨改良的烹饪手法,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味觉体验。
刘之勃也身在其中,他的父亲刘静安此前已被任命为陕西卫生厅厅长,因为工作原因,他们一家自然也迁来了西安。
此刻,他正兴奋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这与他在明朝所经历的任何宴会都截然不同,充满了活力与平等的气息。
他看到了好几位只在传闻中听过的大夏高官,如吏部尚书陆梦龙、大王之父——财政部尚书张益达等人,他们皆衣着简朴,与周遭下属言笑晏晏,毫无高官的架子。
而此刻他的父亲正与支援而来的四川卫生厅副厅长范永昌热切地讨论着某种新颖的手术技法,刘之勃对医术一窍不通,听得无趣,便悄悄退出了主厅,信步朝王府的后花园走去。
王府亭台楼阁,气象万千,尤其是那一片碧波荡漾的池塘,在秋日阳光下泛着粼粼金光。
刘之勃沿着回廊漫步,不知不觉走到了通往湖心凉亭的九曲桥上。
远远望去,亭中似乎已有两人,他本欲避嫌转身,却见其中那位精神矍铄、鬓发微霜的老妇人朝他微微颔首,示意无妨。
他连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
老妇人气质不凡,虽衣着简单,却自带一股沙场磨砺出的沉稳与威严,她微笑着询问刘之勃的来历。
刘之勃恭敬答道,自己是新任卫生厅厅长刘静安之子,地道的陕西人氏。
老妇人似乎对陕西风物很感兴趣,便顺势问起了本地的特色美食。
刘之勃虽有些拘谨,但也一一作答,介绍了羊肉泡馍、岐山臊子面等小吃的妙处。
闲谈间,他才惊愕地得知,眼前这位老妇人,竟是名震天下的女帅秦良玉!而旁边那位一直安静聆听、眉眼含笑的年轻姑娘,则是大夏之主张行的妹妹——张卿儿!
刘之勃大惊,立刻起身就要行大礼,却被秦良玉摆手打断。
“刘公子不必多礼,我大夏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你随意就好。”她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刘之勃一时僵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恰在此时,又有三位女子袅袅婷婷步入凉亭,后面两位侍女手中端着盛有精致点心和琉璃杯饮品的托盘。
待中间那位气质清雅、容貌秀丽的女子坐下后,秦良玉略带诧异地问:“王妃,你不是陪着大王在宴会那边吗?怎么来了此地?”
刘之勃一听是王妃,下意识又要行礼,秦良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让他坐下,“刘公子,怎地如此多礼?日后你若在我大夏为官,可要慢慢习惯这新规矩啊。”
刘之勃面上一红,只得抱拳简单致意。
被称作王妃的女子,正是张行的妻子——刘妍。
她轻叹了口气,对秦良玉说道:“秦婆婆,莫要提了,方才宴会上来了十几位不速之客,看打扮是旧明的官员士绅,正与陆尚书他们争论不休,言辞愈发激烈。
我觉得有些气闷烦躁,听闻您和卿儿在这里躲清静,就过来寻你们。
听其中一人自报家门,好像还是大明的一位高官,名叫吕维祺(河南新安人,字介孺,号豫石,曾任南京户部右侍郎,南京兵部尚书,河洛理学名家,创立伊洛会,着有《孝经本义》等,与尤时熙、孟化鲤并称洛西三先生,一生为官清廉,不畏权贵,在洛阳城破时拒绝投降,从容就义)。”
“吕维祺?“刘之勃心中一动,此人在士林颇有名望,据说为人刚直。
他立刻意识到前厅的争论恐怕非同小可,涉及新旧理念的冲突。
自己虽已身处大夏,但内心深处对这类关乎道统根本的争论仍极为关注。
他当即起身,向凉亭中的三位女性抱拳告罪:“秦帅,王妃,王妹,前方既有事端,在下身为大夏官员家眷,理当前去了解一二,恕在下先行告退。”
秦良玉理解地点点头:“去吧,年轻人多听听,多看看,是好事。”
刘之勃再次行礼,随即转身,快步沿着来路向宴会主厅赶去。
当他回到主厅时,这里的氛围已与他离开时截然不同,轻松愉快被一种严肃乃至激烈的对峙所取代。
人群自然地围拢起来,中心处,以一位面容清癯、目光炯炯、身着儒生长袍的老者为首的十余人,正与大夏吏部尚书陆梦龙等位重臣正面相对。
双方显然已经过一番唇枪舌剑,空气中弥漫着激动情绪留下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