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国际到达口，汪言裹了裹身上的黑色羊绒大衣，帽檐压得有些低，安静地站在接机人群的边缘。视线穿过玻璃幕墙，落在远处滑行道上缓缓停稳的澳门航空班机。
没过多久，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口。刘艺菲穿着件米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帽子上一圈蓬松的绒毛衬得小脸愈发精致。她推着个小巧的行李箱，脚步轻快，脸上带着长途飞行后的倦意，但更多的是完成一件大事后的轻松和喜悦。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边缘那个挺拔的身影，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拖着行李箱小跑过来。
“汪言哥！”声音清脆，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汪言迎上去，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低头在她冰凉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累不累？”
“还好！”刘艺菲仰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澳门那边手续办得特别顺利！局长亲自接待的，态度特别好！说三个月内就能拿到身份证和护照了！”她语气雀跃，像只终于解决心头大事的小鸟。
“那就好。”汪言嘴角扬起，揉了揉她的头发，“回家好好休息。”
两人并肩走向停车场，汪言的车低调地停在不显眼的位置。助理早已等候在车旁，接过行李放进后备箱。
车子驶出机场高速，汇入北京傍晚的车流。刘艺菲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心情舒畅地跟汪言分享着澳门见闻和落地后妈妈刘小丽的电话关心。
“妈说家里炖了汤，让我们回去喝。”刘艺菲说着，拿出手机。
刚开机，短信提示音就“嘀嘀嘀”响个不停。
“咦？”刘艺菲翻开手机盖，看着屏幕，“周扬、孙梅竞、马竞……她们仨约我吃饭？”她抬头看向汪言，小脸上带着点无奈又好笑，“说是……要讨好一下未来的剧组女一号？”
汪言瞥了一眼她手机屏幕，轻笑出声：“消息传得够快的。看来王主任动作很麻利。”他指的是北电表演系主任王劲松，显然关于毕业大戏拍电影的消息，已经在02表本班内部炸开了锅。
“那……我去不去呀？”刘艺菲有点犹豫，看向汪言。她其实有点累，想回家喝汤休息。
“去吧。”汪言打了把方向盘，“都是同学，以后还要一起拍戏。正好你也放松一下，跟她们聊聊。我晚上也有个饭局，结束了我去接你。”
“哦，好吧。”刘艺菲点点头，手指在键盘上按着，给周扬回短信：“好呀，在哪？我刚落地北京。”
很快，周扬的短信回了过来：“东直门簋街！‘胡大’小龙虾！包厢订好了！速来！孙梅竞和马竞都在路上了！”
“胡大？”刘艺菲念出来，眼睛一亮，“她们可真会挑地方！听说那家小龙虾特别火！”
“那就去吧。”汪言把车开到东直门附近，“注意安全，少喝点酒。结束了给我电话。”
“知道啦！”刘艺菲解开安全带，凑过去在汪言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那我走啦！你也别太晚！”
看着刘艺菲裹紧羽绒服，脚步轻快地汇入簋街熙攘的人流，汪言才重新发动车子，调转方向，驶向东长安街。
长安俱乐部，这座位于寸土寸金的王府井核心地段、由陈丽华女士创办的顶级私人会所，在2006年初的北京，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深色玻璃幕墙在夜色和霓虹映衬下，透着低调的奢华与神秘。
汪言的车在侍者的引导下停稳。他推门下车，立刻有穿着制服的侍者迎上来，恭敬询问：“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曹国伟先生订的包厢。”汪言报上名字。
“汪先生您好，曹先生已经在等您了，这边请。”侍者显然被提前告知，态度愈发恭谨，微微躬身引路。
穿过铺着厚厚地毯、挂着名家字画的静谧走廊，侍者在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前停下，轻轻敲了敲，然后推开：“汪先生，请。”
包厢内，暖黄的灯光营造出舒适私密的气氛。新浪cEo曹国伟正坐在宽大的红木茶台前，手法娴熟地沏着一壶普洱。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汪导！可算把你盼来了！”曹国伟一见汪言，立刻笑着起身相迎，热情地伸出手，“快请坐！外面冷吧？喝杯热茶暖暖。”
“曹总客气了。”汪言和他握了握手，脱下大衣交给侍者，在曹国伟对面的位置坐下，“路上有点堵，让曹总久等了。”
“哪里哪里，我也刚到。”曹国伟给汪言斟上一杯琥珀色的茶汤，“尝尝，朋友送的陈年普洱，还不错。”
汪言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茶汤醇厚回甘。“好茶。”他放下茶杯，看向曹国伟，“曹总今天做东，还特意把我叫来，到底是谁这么大面子，非要见我一面？还劳烦你亲自牵线？”
曹国伟哈哈一笑，给汪言的杯子续上茶：“汪导别急，人已经到楼下了，马上就来。说起来，这位朋友可是对你仰慕已久啊！
你在好莱坞的成就，还有水晶影业这几年的发展，他都看在眼里，佩服得很！一直想找机会认识认识，可惜你总在国外，这次听说你回北京了，说什么也要一起吃个饭。”
正说着，包厢门再次被轻轻推开。侍者恭敬地侧身：“路先生，景小姐，这边请。”
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男的约莫三十多岁，身材高大，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气质斯文，但镜片后的眼神透着商人的精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正是如今星光灿烂娱乐公司的掌舵人，路征。
女的则年轻得多，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正是青春逼人的年纪。她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白色羊绒连衣裙，外搭一件浅粉色短款大衣，
长发微卷，妆容精致淡雅，五官极为标致，皮肤白皙得仿佛能透光，整个人透着一股被精心呵护、不谙世事的富贵气息。正是后来被网友戏称为“人间富贵花”的景田。
汪言眼神微动，心中了然。果然是他们。前世记忆里，这位“富贵花”出道初期那令人咋舌的资源轰炸和强捧之路，以及后来口碑逆转的唏嘘，瞬间浮上心头。
“汪导！久仰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真是三生有幸！”路征一进门，脸上立刻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大步上前，双手握住汪言的手，用力摇了摇，姿态放得极低。
“路总客气了。”汪言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脸上挂着淡淡的社交笑容。
“这位是景田。”路征侧身，介绍身边的女孩，“田田，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国际大导演，奥斯卡最佳导演，汪言导演！”
“汪导您好！”景田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少女特有的甜糯，她微微鞠躬，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略显羞涩的崇拜笑容，“我看过您拍的《猫鼠游戏》和《当幸福来敲门》，太厉害了！一直特别崇拜您！”
“景小姐你好。”汪言点点头。
“都别站着，快坐！快坐！”曹国伟招呼着，侍者立刻上前拉开椅子。
四人落座。路征和景甜坐在汪言对面，曹国伟坐在主位。侍者开始安静地上菜，精致的粤菜摆满了红木圆桌。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络。路征显然深谙酒桌文化，频频举杯，妙语连珠，话题始终围绕着汪言。
“汪导，不瞒您说，我路征在商海沉浮这些年，见过的人不少，但像您这样，年纪轻轻就取得如此辉煌成就的，绝对是凤毛麟角！”
路征端着酒杯，一脸真诚的感慨，“奥斯卡最佳导演啊！全球几十亿美金票房！这放在好莱坞都是传奇！更别说您回国创办水晶影业，眼光独到，出手不凡！
《人在囧途》以小博大，上演惊天逆袭！这商业头脑，这艺术造诣，真是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仰头干了杯中酒，继续道：“现在国内这些导演，跟您一比，那真是……没法比！陈凯歌，张艺谋，冯小刚他们哪个有您这国际视野？哪个有您这全球票房号召力？您才是咱们中国电影真正的扛鼎之人！未来的世界电影大师！”
路征的恭维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把汪言捧到天上。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汪言的反应。
汪言只是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温润的白瓷酒杯，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既不显得受宠若惊，也没有丝毫尴尬或不耐烦。那眼神平静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路征心里咯噔一下。他混迹商场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眼前这位年轻的国际大导，远比他想象的要沉稳老练得多。空口白话的吹捧，显然无法打动对方分毫，更别提达到目的了。
他放下酒杯，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换上更郑重的神色：“汪导，我是个爽快人，就不绕弯子了。今天冒昧请曹总牵线，主要是想跟您和水晶影业谈个合作。”
汪言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路征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诚恳：“听说水晶影业06年有三部新片计划，《带上她的眼睛》、《画皮》，还有一部青春片。我们星光灿烂非常看好水晶影业的发展前景，也希望能参与其中，为华语电影的发展贡献一份力量。”
他看了一眼身边安静坐着的景甜，继续道：“我们愿意为这三部电影中的任何一部，提供5000万人民币的投资！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希望能在电影里，给景田安排一个合适的角色。戏份多少、角色大小，都好商量！”
5000万！只为换一个角色！
饶是汪言见惯风浪，听到这个数字，眉头还是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2006年的5000万人民币，绝对是一笔巨款！足以独立投资一部中等成本的商业片了。星光灿烂为了捧景田，这手笔……果然名不虚传。
曹国伟在一旁没说话，只是慢悠悠地夹着菜，眼神在汪言和路征之间扫过，显然对这场面早有预料。
汪言放下酒杯，目光平静地看向路征，又落在景田身上。女孩正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带着期待和一丝紧张看着他。
“路总，”汪言开口，声音平稳，“感谢星光灿烂对水晶影业的信任和看重。5000万的投资，诚意十足。”
路征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汪言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笑容僵住。
“不过，”汪言话锋一转，“关于这三部电影的角色安排，恐怕要让路总和景小姐失望了。”
他语速不快，条理清晰：“《带上她的眼睛》，科幻题材，大刘原着改编。核心主角只有一位，就是受困地心的女宇航员沈静。
这个角色情感厚重，内心戏极多，对演员的演技要求非常高，几乎可以说是独角戏。我们定下的主演是刘艺菲。
这部电影，从剧本到投资，都是围绕她量身打造的，目的是帮她完成从电视剧到电影领域的转型和突破。没有其他适合的角色。”
路征和景甜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汪言继续道：“《那年，风过洱海》，青春校园题材。这部电影比较特殊，它是北电02级表演系本科班的毕业大戏。
我和刘艺菲出演男女主角，其他所有主要角色都由02表本的同班同学出演。这是给学生们的一个实践和展示平台，角色已经内部锁定，没有外邀演员的空间。”
路征的眉头皱了起来。
“至于《画皮》……”汪言看向路征，“东方魔幻题材，陈嘉上导演执导。这部电影，我们定位很高，目标是冲击亚洲范围内的电影节奖项，对演员的演技要求非常苛刻。
女主角是千年狐妖小唯，需要演员具备极强的可塑性和复杂情感的表现力。我们目前接触并意向签约的女演员是周迅。”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景甜身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诚恳：“景小姐条件非常好，外形气质都非常出众。
但以她目前的表演经验和阅历，直接挑战《画皮》这种高难度角色，风险太大，对她自身的发展也未必是好事。强行出演，效果可能适得其反。”
包厢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出风的细微声响。路征的脸色有些难看，显然没想到汪言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彻底，连一丝回旋的余地都没留。
景田则微微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看不清表情，但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
汪言看着景甜，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前辈提点的意味：“景小姐，我多说一句，可能不太中听，但也是过来人的一点经验。
演员这条路，根基很重要。一上来就演大制作的女主角，起点固然高，但观众基础不牢，容易招致非议。如果能先拍一两部制作精良、角色讨喜的电视剧，在观众心中积累起好感和认知度，有了国民度和观众缘做基础，再转战大银幕，路会走得更稳，也更长远。”
这番话，汪言说得真心实意。前世景田的经历就是前车之鉴，强捧遭天谴，观众缘崩坏后，再想挽回就难了。
景田抬起头，看向汪言，眼神有些复杂，似乎听进去了一些，轻轻点了点头：“谢谢汪导指点。”
然而，旁边的路征却显然不以为然。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汪导说得有道理。不过……甜甜她天赋很好，也很努力。
我们觉得，好的机会能让她更快地成长。电视剧……周期长，见效慢，而且现在的市场环境，拍电视剧对提升咖位帮助不大。”
他端起酒杯，又敬了汪言一杯：“既然水晶影业今年这三部戏都不太合适，那也没关系。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多！希望以后有合适的项目，汪导能多考虑考虑我们田田。星光灿烂的投资，随时为水晶影业敞开大门！”
汪言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没再多说什么。话已至此，对方听不进去，他也没必要再浪费口舌。毕竟，景田不是他家茜茜，他点到为止，已是仁至义尽。
饭局的后半段，气氛明显淡了下来。路征又努力找了些话题，但汪言回应平淡。曹国伟则适时地充当了润滑剂的角色，聊了些互联网行业和电影营销结合的新趋势。
晚上九点多，饭局结束。汪言和曹国伟、路征、景田在长安俱乐部门口告别。
黑色的奥迪A6L汇入长安街的车流，霓虹灯光在车窗上流淌。汪言想着刚才饭局上路征那不以为然的表情和景甜那张过分精致却缺乏沉淀的脸，轻轻摇了摇头。
强扭的瓜不甜，强捧的花易谢。娱乐圈这条路，终究还是要自己一步步走出来。好在，他的茜茜，根基已经足够扎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