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卑职和腊梅成婚之后，腊梅就在苏家于京城的铺子做事，此次及笄礼腊梅也回来了，想必她能打探到一些苏家的隐秘。”
宇文明翊却并没有抱持多大希望。
“殿下，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你若饿得瘦了，丑了，憔悴了，琅嬛郡主可真就不喜欢你了，她一向都以将你养得高大俊美为傲呢！”
宇文明翊岂会不知，琅嬛心思复杂的很，小时候当他是暴君，大了又把他当小孩，还是她亲手改造好的小孩，如今她心思总算有所转变，却又……唉……
他颓然摆手，眼中一片死寂的灰败：“刃叔，她既已做出选择，我们又何必再去纠缠，徒惹她厌烦？！此事，就此……作罢！”
他闭上眼，将所有的痛楚与不甘强行压下，只剩下帝星应有的、冰冷的骄傲与固执。
***
赫连府，小南瓜兴高采烈地前来讨赏。
“小姐，小姐，事情办成了！”
赫连莹正得意地把玩着手中的银簪，随手便递给了小南瓜，她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苏琅嬛，太子殿下，你们就等着彻底决裂吧！这太子妃之位，只能是我的！”
苏琅嬛鼓足勇气来到宇文明翊所居的明月阁时，已是翌日清晨。
蔷薇上的露珠还未干透，空气中带着清冽的花香，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忐忑与一丝微弱的期盼。
然而，阁内异常冷清。
一个小厮正拿着扫帚，清扫着已然十分洁净的庭院。
“郡主万安！”小厮见到她，脸颊微红，不敢抬眼睛看她太过惊艳的面容，连忙低头行礼，脸上带着些许为难，“您是来找太子殿下吗？殿下他……昨日傍晚就已启程回京了。”
苏琅嬛的心猛地一沉，像是骤然失重，空落落的疼。
“……回京了？”她喃喃重复，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自打狩猎结束，她便听不到他的心声，不知是何原因。
她担心他身体不适，煎熬一夜没睡，特来瞧瞧他的境况，没想到，他竟已然离开。
“他定然还在生我的气吧？”苏琅嬛无奈地低喃，“可为何，他认定我就是幕后的凶手，认定我背叛他？我在他眼里，竟是如此不堪之人？”
小厮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迟疑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封的信函，“殿下临走前，吩咐奴才，若是郡主前来，便将此信交给郡主。”
信？
苏琅嬛看着那素白的信封，竟然感到一阵陌生和不适。
自从他们能够心意相通，在人前总是用无声的心语传递着只有彼此才懂的秘密，这种需要借助笔墨的原始方式，早已被遗忘。
此刻，这封信拿在手中，重若千钧，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昨日殿下离开时，可有受伤？”
“不曾……”
“这便好。”
返回蔷薇阁，苏琅嬛犹豫了良久，指尖都微微发凉，才终于鼓起勇气，撕开了封口。
里面竟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笺。
上面是他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凌厉笔迹，却只写了一句话，一句冰冷彻骨、斩断所有情丝的话：
“本宫依约成全，亦遵此前诺言，自此死生不见，望郡主好自珍重！”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眼睛里，扎进她的心里。
依约成全？成全她和赫连楚的婚约？
遵此前诺言？是了，他说过，若她敢一脚踢开他，这辈子休想再见到他……
他那前世冤魂将她掳劫来，她为他解毒，陪他长大，从未求任何回报，她甚至原谅了他欺瞒九龙血玉佩失去效力的事，他竟如此轻易——仅仅因为一场波澜横生的狩猎，就与她“死生不见”？！
“宇文明翊，你……你……终究，是我错付了，噗——”
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猛地从她喉间涌出，染红了眼前素净的信笺，也染红了她月白的胸襟，那抹鲜红刺目得惊心，直接晕染了她胸襟下遮盖的九龙血玉佩……
她捏着那封绝笔信，踉跄着退后两步，完全没有察觉，九龙血玉佩在隐隐地翻动光泽……
她跌坐在蔷薇花架下的石凳上，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冰冷。
阳光透过花叶缝隙洒下，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暖不透她寸寸冻结的血肉。
就在这时，宣旨队伍到了，为首的正是一脸复杂的高海平。
“圣旨到——宸慧郡主苏琅嬛接旨——”
那明黄的卷轴，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却令人心寒的光芒。
苏琅嬛怔怔地抬起头，眼神没有焦距，麻木地跪下，听着高海平用那特有的尖细嗓音，宣读着那决定她命运的旨意。
每一个字她都听得见，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直到那句“五年后之良辰吉日，再行大婚之仪”清晰地传入耳中，她才猛地一震。
五年？
竟没有立刻将她推入赫连家那个火坑？
这短暂的喘息，是皇帝的仁慈，还是……他最后的挣扎？
苏琅嬛自嘲地摇头一叹，他认定了她是叛徒，又岂会对她心生怜悯？
如此说，她一时间还做不成赫连家的豪门寡妇，接手不了赫连家的产业，只能再让赫连家蹦跶一段时间了。
她机械地伸出手，接过了沉甸甸的圣旨。
明黄的绸缎触手冰凉，却又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五脏六腑都在剧烈地抽搐、痉挛般的疼。
她紧紧攥着信和圣旨，指甲几乎要抠进丝绸里去。
待五年后，宇文明翊早已经妻妾子嗣成群了吧？！
也好，也好，如此她与他再无任何关系，苏家也就彻底安全了。
然而，却不知为何，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冷静、所有的筹谋，在意识到他真的彻底退出她的生命、并以这种决绝到残忍的方式划清界限的这一刻，轰然崩塌，碎得彻彻底底。
喉间腥甜再次翻涌，她完全没有发现，九龙血玉佩上的血色旋涡又出现，并吸纳着她心底沉沉的痛苦和浊气……
她在侍女们和高海平惊恐的尖叫声中，她捏着那染血的绝笔信和明黄的圣旨，直直地向后倒去，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