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卓回府时,夜色已深,檐下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府中上下早已得了消息,仆从们垂手侍立,个个面带喜色。他才踏进院门,就听见正房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颜夫人提着裙摆迎了出来。
“老爷!”她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妾身都听说了,圣上封了您定北侯!”
她伸手替他解下沾了寒气的披风,指尖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烛光下,她仔细端详着丈夫刚毅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与满足。定北侯夫人——这个称呼在她舌尖滚了又滚,甜得让她几乎要笑出声来。
颜卓任由妻子伺候着,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圣恩浩荡。”
“可不是么!”颜夫人引着他往内室走,亲自斟了热茶递到他手中,“妾身已经吩咐厨房备了酒菜,今日定要好好庆贺一番。”
她正盘算着明日该如何招待前来道贺的宾客,该如何在那些平日里与她明争暗斗的贵妇面前扬眉吐气,却听见颜卓轻描淡写地补充道:
“若城那孩子也被封了定远将军。”
刹那间,颜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房内只有炭火在铜盆里噼啪作响,衬得这一室寂静格外骇人。
“若城...被封了将军?”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磨过木头。
“嗯,定远将军,正三品武官。”颜卓并未察觉夫人的异样,只低头呷了一口茶,继续道,“这孩子此次在边关立下大功,生擒了敌军副将,圣上很是赏识。”
颜夫人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走到颜卓身后,替他揉捏肩膀,语气却有些不自然:“若城这孩子确实争气。不过老爷,您不觉得这封赏有些过于厚重了吗?他毕竟还年轻,如此快速的晋升,恐怕会招人非议啊。”
她的手指按在丈夫坚实的肩颈上,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战功赫赫,有何非议?”颜卓不以为意,“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有能力者自当重用。”
颜夫人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她强压着心中的不快,柔声道:“我只是担心他年轻气盛,骤然得势,难免会骄傲自满。朝中局势复杂,万一被人利用...”
她的话音未落,颜卓便拍拍她的手:“若城行事稳重,不会出什么差池。况且有我在朝中照应,你不必过多忧虑。”
颜夫人不再言语,但心中的怒火却越烧越旺。怎么这几个庶子近年来命数怎么这么好?就连她那好姐姐的儿子也可能封官进爵?呵?他也配?
她想起颜若城那张与他母亲极为相似的脸——那个早已故去多年,却始终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口的女人。
她正想着,颜卓忽然轻轻嗅了嗅,问道:“你换薰香了?”
听他这么问,她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声音却依旧温柔:“是,院子里的丫鬟说有可以安神的香,近些日子妾身担忧将军,几乎整夜无眠,点上它妾身才能入睡。”她就是随口胡诌,这香明明是梁公子最喜欢的。
“这个味道有些刺鼻,明日还是换回原来的吧。”颜卓皱了皱眉。
“是,老爷。”颜夫人顺从地应着,心里却泛起一丝冷笑。他永远是这样,对她的一切都漠不关心,连她换了薰香都只觉得“刺鼻”。
熄灯后,他们躺在榻上,颜卓背对着她,忽然低声道:“太子派人传信,明日来府中做客。”
颜夫人一惊:“太子殿下亲自来?”
“嗯。”颜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颜夫人没有接话,只是静静躺着。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看着躺在身边的颜卓,这些年来,她为他打理侯府,生儿育女,他却始终对她相敬如“冰”。他的心永远在朝堂上,在军营里,在那个死去的女人身上,从来不曾真正属于过她。
而如今,连她那好姐姐的儿子都要骑到她的头上了。
她翻了个身,面向墙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定远将军?呵,朝堂上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今日风光无限,明日就可能跌落尘埃。她倒要看看,这个颜若城能得意到几时。
炭火又噼啪响了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那陌生的熏香在空气中缓缓流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像是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在这深宅大院里悄悄蔓延。
颜夫人闭上眼,梁公子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他送她这香时说:“此香名相思引’,愿姐姐每每闻之,便能想起在下。”
她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随即又迅速压了下去。明日太子来访,她需得早早起身打点。
墨翊白给颜翎玥送到府外,颜翎玥亲了亲他的唇,“回去吧。”
墨翊白笑着对她摆摆手,看着她转身步入府门,身影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墨翊白才又回马车离开。
驱车回王府的路上,墨翊白思绪万千。边关战事虽平,但朝中的暗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