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的风裹着冰碴,在阿玄脸上割出细碎的疼。他踩着阴阳鱼落在冰原上时,脚下的冰层突然发出“咔嚓”脆响,裂开的缝隙里涌出淡紫色的雾,雾中浮着无数细小的冰晶,每个冰晶都映着张脸——是那些被初代雾主吞噬的灵脉残魂,此刻正对着他无声流泪,眼泪在冰面上凝成小小的“同”字,与红土坡、归舟上的血纹如出一辙。
“阿玄哥哥,这冰在咬我的鞋。”极北孩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玄回头,看见那孩子正踮着脚往冰缝里望,棉鞋的鞋底已被冰碴扎透,脚踝处结着层薄冰,冰里嵌着颗淡紫色的痣,位置竟与自己眼角的痣完全重合。“别碰!”阿玄伸手去拉,指尖刚触到孩子的衣角,冰里的痣突然亮起,两人之间瞬间炸开道紫光,将周围的冰晶震得粉碎。
冰缝深处传来沉闷的轰鸣,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阿玄调动生之瞳的金光往缝里照,只见万丈冰崖下,朵巨大的破冰莲正缓缓绽放,花瓣是双色的,一半如朝阳般金,一半似深潭般紫,花心嵌着颗拳头大的露珠,露珠里浮着两个纠缠的虚影——一个是脉星太爷爷,一个是戴青铜面具的初代雾主,两人正往莲心里注入灵脉,动作竟一模一样。
“原来破冰莲是你们种的。”阿玄的声音在冰缝里回荡,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西陲阁主的残灵在墨玉里轻叹:“百年前他们本想以此中和血脉,却没想到雾主的邪念会在莲心扎根。”墨玉突然发烫,映出段被冰封的记忆——年轻的脉星跪在冰崖上,往莲心滴入自己的血,而初代雾主站在他身后,面具下的嘴角噙着抹诡异的笑。
黑雾突然从破冰莲的花瓣间涌出来,在冰缝里凝成初代雾主的虚影,这次他眼角的痣是金紫交织的,“你终于肯直面了。”虚影往莲心指了指,“看看那里,藏着你最害怕的答案。”阿玄握紧冰手,发现自己的生死瞳正在同时发烫,生之瞳里映出破冰莲绽放的璀璨,死之瞳里却映出花瓣凋零后,莲心浮出的东西——是个婴儿的襁褓,上面绣着暖痕诀的纹路,襁褓里裹着的,竟是两块一模一样的“暖”字木牌。
“那是你。”虚影的声音带着种残忍的温柔,“脉星当年为了保险,将你分成两半寄养,一半在青阳镇,继承了他的善;一半被我带回冰原,继承了我的恶。”阿玄的心脏猛地抽痛,生之瞳的金光突然溃散,冰缝里的冰晶同时炸开,残魂的脸变得扭曲,像在嘲笑他的天真。
“不可能!”阿玄调动死之瞳的紫光往莲心冲,却在半空中被道金光拦住——是脉星太爷爷的虚影,老人的手按在他的肩上,掌心的暖痕与他眉心的守印轻轻碰了碰,“孩子,有些真相藏不住的。”虚影往冰崖上指了指,那里竟刻着行小字:“双生本一体,拆之则两伤。”
阿玄顺着指尖望去,只见冰崖的裂缝里嵌着具小小的冰棺,棺里躺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眉眼、痣、甚至掌心的太极图都与他一般无二,只是少年的眼角痣是纯紫色的,胸口的木牌已被邪力侵蚀得发黑。“他叫玄阴。”初代雾主的虚影在莲心轻笑,“这些年一直在冰里睡,就等你唤醒他。”
冰棺突然发出“咔嚓”脆响,少年的睫毛轻轻颤动,睁开的眼睛里,左瞳是紫,右瞳是金,与阿玄的生死瞳正好相反。“哥哥。”少年的声音带着冰碴的冷,往他伸出手,指尖的紫雾与他的金光缠在一块儿,竟在冰缝里凝成朵双色续脉花,“我们该合二为一了。”
阿玄后退半步,发现自己的衣角缠着少年的黑雾,雾里浮着段记忆——玄阴在冰原长大的日子,用紫雾救过受伤的驯鹿,用邪力暖过冻僵的狼崽,他的恶里,竟藏着与自己一样的暖。“你看,”初代雾主的虚影在莲心旋转,“你们本就分不开,他的恶里有善,你的善里藏恶,就像这破冰莲,缺了哪瓣都开不完整。”
极北孩子突然抱着块冰纹石跑过来,石上刻着他偷偷画的暖痕,“阿玄哥哥,他在哭。”阿玄往冰棺望去,只见玄阴的眼角正淌出金泪,泪水落在冰面上,竟长出株小小的续脉花,花背的暖痕一半金一半紫,像在诉说他的挣扎。
“我……”阿玄的声音发颤,生死二气在体内剧烈冲撞,他突然想起阿恒爷爷的话“同源非同源,心暖即归途”,想起阿安姑姑的“玄气往软处走”,想起青阳镇的跟脉苗、西陲的暖脉桩、东海的归舟……那些他曾守护过的暖,此刻都化作金光,往冰缝里涌。
破冰莲在金光中突然剧烈震动,花瓣上的双色暖痕顺着阿玄的手臂往上爬,在他与玄阴之间织成道光桥。“别怕。”玄阴的声音软了些,紫雾里竟浮出颗合心果,“爷爷说,合心果要两颗籽一起种才会结果。”阿玄望着他掌心的果子,突然笑了,往光桥里注入最后一丝暖,“太爷爷也说过,暖痕诀的最后一招,是‘同生’。”
双生的手掌在光桥中央相触的刹那,冰缝里爆发出万丈光芒,破冰莲的花瓣全部舒展,莲心的婴儿襁褓化作两道光,分别钻进两人胸口。阿玄感到体内的善与恶在飞速融合,眉心的守印裂成两半,一半飘向玄阴,一半留在自己额间,最后竟在两人之间凝成个完整的太极图。
初代雾主的虚影在光芒中发出凄厉的尖叫,紫雾被金光灼烧得滋滋作响,“不!我的计划!”阿玄与玄阴同时调动生死二气,双色光在莲心织成个巨大的“暖”字,将虚影彻底吞噬。冰缝里的残魂突然发出欢呼,化作点点星光往四境飞去,像终于得到了解脱。
冰棺彻底碎裂时,玄阴往阿玄手里塞了半块发黑的木牌,与他胸口的半块正好拼成完整的“暖”字。“爷爷说,这是太爷爷留的。”少年的眼角痣开始泛金,“我们该回青阳镇了。”阿玄握紧他的手,发现两人的生死瞳已变成一样的金紫交织,像两朵永不凋零的破冰莲。
离开冰缝时,极北的驯鹿突然围过来,鹿角上的冰棱映出四境的画面——青阳镇的跟脉苗抽出新枝,西陲的暖脉桩开满续脉花,东海的归舟载着霞光,南疆的红土坡长出绿芽。阿玄望着玄阴的侧脸,突然明白所谓同源,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是敢承认自己的不完美,敢拥抱另一半的缺憾,像这极北的冰与暖,缺了哪样,都成不了完整的春天。
只是他没看见,玄阴藏在身后的手心里,那半块发黑的木牌正在渗出紫雾,雾里浮着初代雾主最后的声音:“合二为一才是开始,等他完全信任你时,我会借他的善,让整个四境都变成冰原。”而玄阴的嘴角,勾起了抹与初代雾主如出一辙的笑,眼角的痣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极北的风变得温柔,带着破冰莲的香往青阳镇的方向吹。阿玄拉着玄阴的手,踩着阴阳鱼往家的方向飞,两人的笑声在冰原上回荡,像两串被阳光融化的冰棱。他们都以为找到了最终的答案,却不知真正的棋局,才刚走到落子的瞬间,而那枚决定胜负的棋子,正是他们紧握的手心,正在悄悄发烫的木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