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风带着料峭的寒，吹得青云山的桃花落了满地。林默背着行囊站在山门口时，苏沐雪正踮着脚给他系披风的带子，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脖颈，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离火涧的地火烈，记得把这个带上。”苏沐雪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玉瓶，里面装着清灵露，是她熬了三个通宵，用晨露和冰晶草炼的，能暂时压制火毒，“还有阵盘，我又加固了三层，遇到危险就……”
“就先布阵，等你支援。”林默接过玉瓶，笑着替她说完。这话她从昨天念叨到今天，像只操心的小麻雀，可他听着，心里却甜丝丝的。
王大娘提着食盒追出来，往他包里塞了十几个肉包子：“路上饿了就吃，凉了就用灵力捂热。到了东域给我捎个信，让我知道你平安。”她眼眶红红的，拉着林默的手不放，“丫头也跟着，你们俩互相照应着，别逞强。”
“知道了大娘。”林默把包子往包里塞了塞，沉甸甸的，像揣了个暖炉。
秦逸带着诛邪卫弟子早已在山脚下列队，见林默过来，朗声喊道：“诛邪卫，整装待发！”五十名弟子齐声应和，声浪惊得枝头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倒比战鼓还让人振奋。
苏沐雪翻身上马，白裙在风里飘得像朵云。林默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一路的风尘，好像都没那么难捱了。
离火涧在东域的最南端，远远望去，整座山都冒着热气，红褐色的岩石被地火烤得发亮，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味道，呛得人喉咙发紧。
“炎长老在前面等我们。”秦逸指着涧口的身影，炎烈穿着件火红的短打，胳膊上的肌肉鼓鼓的，正对着几个弟子发脾气，“说了让你们带够清火药！这点事都办不好，等着被火虫子啃灵脉吗？”
“林小子，你可算来了！”炎烈看到林默，脸色缓和了些，嗓门却依旧洪亮，“这离火涧邪门得很，那些火虫子专挑修士的灵脉啃，前几天刚折了三个炎阳宗弟子。”
林默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涧底翻滚着暗红色的岩浆，岩浆里不时钻出些指甲盖大的虫子，通体火红，翅膀扇动时带着细碎的火星，落在岩石上，瞬间烧出个小黑点。
“是‘蚀灵火蚁’。”苏沐雪拿出图鉴翻了翻，眉头皱得很紧，“书上说这是炼狱魔族培育的异种，以灵脉为食，普通火焰伤不了它们，反而会让它们更兴奋。”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们祸害东域！”炎烈急得直跺脚，他那暴脾气，见不得这种磨人的东西。
林默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地面的岩石，滚烫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带着股暴躁的力量。他引动一丝玄黄生灭之力探入地底，突然“咦”了一声：“这地火里……有股熟悉的气息。”
像万法阁锁魂塔下的邪气，又比那更烈，更狂，带着种要把一切都烧尽的狠劲。
“是炼狱魔族的气息。”苏沐雪的脸色沉了下来，“它们在利用地火培育蚀灵火蚁，等数量够了，就会顺着地脉扩散，到时候整个东域的修士，灵脉都会被啃食干净。”
林默站起身，望向涧底最深的地方，那里的岩浆翻涌得最厉害，隐约能看到个黑色的漩涡，像只睁着的眼睛。“邪阵的阵眼就在那。”他握紧了剑，“得下去把它破了。”
“不行！”炎烈立刻反对，“涧底的温度能熔化精铁，就算你有玄黄炎护体，也撑不了一炷香！”
“我陪他去。”苏沐雪突然开口，眼神坚定，“我的清灵阵能暂时隔绝火毒，还能帮他找阵眼的薄弱点。”
林默看着她，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你跟紧我，不许乱跑。”他知道，劝是劝不住的，这丫头看着柔，骨子里比谁都犟，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炎烈还想说什么，却被秦逸拉住了。“让他们去吧。”秦逸望着林默和苏沐雪的背影，眼里带着笑意，“他们俩在一起，总能创造点奇迹。”
离火涧底比想象中更热，林默的玄黄炎在周身形成层金绿色的护罩，却依旧觉得皮肤灼得疼。苏沐雪紧随其后，指尖不断弹出清灵阵的符文，在两人周围织成层淡蓝色的光幕，硫磺味淡了些，呼吸才顺畅了点。
蚀灵火蚁越来越多，像片红色的潮水涌过来。林默挥剑斩出玄黄炎，金绿色的火焰落在火蚁群里，发出滋滋的响声，火蚁成片倒下，化作焦黑的粉末。可更多的火蚁从岩浆里钻出来，前仆后继，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样不是办法！”苏沐雪祭出阵盘，“我来困住它们，你去破阵眼！”
淡蓝色的光幕突然暴涨，将火蚁群挡在外面。苏沐雪的额头上渗着冷汗，嘴唇咬得发白——维持这么大的阵法，对她的灵力消耗极大。“快！我撑不了多久！”
林默不再犹豫，纵身冲向那黑色的漩涡。越靠近漩涡，邪气就越重，地火的温度也越高，玄黄炎的护罩都开始闪烁不定。他能感觉到，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带着贪婪和恶意。
漩涡中央，立着块黑色的石碑，上面刻着炼狱火纹，与焚天谷的祭坛如出一辙，只是纹路里流淌的，是滚烫的岩浆。林默举起长剑，将玄黄生灭之力全部灌注其中，金绿色的火焰几乎凝成了实体。
“破！”
长剑斩在石碑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石碑裂开道缝，岩浆从缝里喷涌而出，溅在林默的护罩上，发出滋滋的响声。他咬着牙，再次挥剑，又是一道裂痕！
就在这时，石碑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红光，一个模糊的黑影从红光中浮现，张开嘴，喷出道黑色的火焰，直扑林默的面门！
“小心！”苏沐雪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冲破火蚁群的阻拦，扑过来挡在林默身前，清灵阵的光幕瞬间提到最亮。
黑色的火焰撞在光幕上，发出刺耳的响声。苏沐雪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光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沐雪！”林默目眦欲裂，玄黄炎暴涨，一剑将黑影劈成两半。他扶住摇摇欲坠的苏沐雪，发现她的后背已经被火毒侵蚀，白裙染成了黑褐色，触目惊心。
“别管我……破阵……”苏沐雪抓着他的衣袖，气若游丝。
林默的心像被那黑色的火焰烧着了，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小心翼翼地将苏沐雪护在身后，转身看向那摇摇欲坠的石碑，眼里的光比地火还烈。
“你们伤了她……就得死！”
他将玄黄生灭之力催动到极致，金绿色的火焰与地火产生共鸣，整座离火涧都开始震动。林默纵身跃起，长剑化作道流光，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狠狠斩在石碑上！
“轰隆——”
石碑彻底碎裂，黑色的漩涡渐渐消失，蚀灵火蚁像失去了力量源泉，纷纷坠落在岩浆里，化作灰烬。
林默抱着苏沐雪，一步步走出离火涧。阳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久违的暖意，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苏沐雪靠在他怀里，呼吸微弱，脸色白得像纸。
“丫头！丫头你醒醒！”炎烈冲过来，看着苏沐雪的伤，急得直转圈，“丹堂的长老怎么还没来？！”
“她会没事的。”林默的声音很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从怀里掏出苏沐雪给的玉瓶，将清灵露一点点喂进她嘴里，指尖的玄黄生灭之力源源不断地输向她的体内。
他不敢想，如果她有事，自己该怎么办。那些斩妖除魔的大义，那些卫护天地的责任，在她苍白的小脸面前，都变得轻飘飘的。他只想她醒过来，像以前那样笑，那样跟他拌嘴，那样……活着。
秦逸递过来块干净的手帕，默默拍了拍他的肩膀。离火涧的地火依旧在燃烧，可林默知道，有些东西，比这地火更炽热，更顽强——是藏在心底的牵挂，是不肯熄灭的希望，是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护她周全的决心。
苏沐雪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林默通红的眼眶，突然笑了，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林默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她的脸上，滚烫的，像离火涧未烬的焰。
原来再强的人，也有怕的东西。他怕失去她，怕这人间烟火里，突然没了那道最亮的光。
离火涧的红，映着他的泪，也映着他从未说出口的牵挂。这牵挂，比玄黄炎更烈，比地火更烫，足以支撑他走过所有的黑暗，等到她醒来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