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出头的女同志——张秀兰近乎绝望又带着一丝微弱期盼的引领下,闵政南一行人踏着泥泞的村路,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复兴村边缘一处低矮的土坯房前。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草药苦涩和病气的沉闷味道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仅靠一盏挂在梁上的小功率灯泡提供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家徒四壁的景象。角落那张用木板和条凳搭成的床上,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打满补丁的棉被里,一动不动。
“狗娃!狗娃!”张秀兰扑到床边,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手去摸孩子的额头和脸颊。那孩子约莫三四岁,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起皮,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胸口极其轻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他紧闭双眼,对母亲的呼唤毫无反应,仿佛生命力正一点点从这小小的身躯里流逝。
“之前还能喝口水,这……这咋就喊不应了哇……”张秀兰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无助地回头看向闵政南几人,那眼神里混杂着一个母亲最深切的恐惧和最后的希冀,“同志,求求你们,救救我家狗娃吧!他是我们全家的独苗啊……”
此情此景,饶是见多识广的闵政南,心头也不由得一沉。他侧头看了一眼身边那位穿着素净、气质温婉的女子——小白。
小白无需多言,轻盈地走到床边坐下。她没有像寻常郎中那样号脉问诊,而是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悬在孩子的额头上方寸许之地,缓缓移动,如同在感受着什么无形之物。她的指尖萦绕着一股常人难以察觉的、清凉平和的气息。她微微蹙着秀眉,仔细探查着。
片刻,她收回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对张秀兰,也是对闵政南说道:“无妨,并非邪祟侵体,也不是恶疾。只是山间寒气入骨,引发了高烧,又耽搁了几天,未得药物及时疏导,寒气郁结于肺腑,耗损了元气。看似凶险,实则本源未伤。”
说着,在张秀兰及其闻讯围拢过来的老父母一对同样面黄肌瘦、满脸愁苦的老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小白的手在空中看似随意地一抓一捻,仿佛从虚无中捕捉到了什么。只见她掌心微光一闪,一颗龙眼大小、色泽温润如玉、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白色药丸便凭空出现在她指尖。
这神异的一幕让张秀兰一家看得目瞪口呆,几乎忘了哭泣。
“取碗温水来。”小白吩咐道。
张秀兰的母亲连忙哆哆嗦嗦地端来一个粗瓷碗,里面是半碗微温的开水。小白将那颗药丸放入水中,药丸遇水即化,清澈的水瞬间变成了淡淡的乳白色,一股更加浓郁的药香弥漫开来,竟让这沉闷的屋子都清新了几分。
小白小心地托起孩子的头,将碗沿凑到他干裂的唇边,一点点地将药液喂了进去。那药液仿佛有灵性般,顺喉而下,孩子无意识地吞咽着。
“这……这就行了?”张秀兰的父亲,一位老实巴交的农民,颤声问道。
“药力化开需要片刻,让他睡一会儿。”小白轻声解释,语气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寒气拔出,烧退了便好。”
等待的时间仿佛格外漫长。屋内只有煤油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和张秀兰压抑的抽泣。闵政南沉默地站在门口,望着门外沉沉的夜色,不知在想什么。老李和法虎则警惕地留意着四周,他们能感觉到这瓦屋山脚下,气息非同一般。龙龟所化的壮汉和金吼所化的金发女子则气息内敛,如同磐石,静立一旁。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就在张秀兰几乎要再次绝望时,床上那小小的身影忽然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水……妈……我渴……”
这细如蚊蚋的声音,听在张秀兰耳中却如同天籁!
“狗娃!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张秀兰喜极而泣,扑过去紧紧抱住孩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她连忙又倒了一碗温水,小心地喂给孩子喝。
孩子贪婪地喝了几口水,蜡黄的小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丝血色,他疲倦地眨了眨眼,看了看周围陌生的面孔,又很快在母亲怀里沉沉睡去,但这一次,呼吸明显平稳有力了许多。
“恩人!谢谢!谢谢各位恩人!”张秀兰拉着父母,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就要磕头。
闵政南手疾眼快,一股无形的气劲托住了他们,没让他们跪下去。“举手之劳,不必如此。”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白也开口道:“孩子元气受损,需要调养几日。我暂且留下,为他梳理身体。你们这几日给他熬些清淡的米粥,慢慢将养便好。”
张秀兰一家千恩万谢,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闵政南才切入正题,目光看向张秀兰:“张同志,在瓦屋山迷魂凼的一个山洞里,找到过一株会发光的草,还有其他的吗?”
张秀兰连忙摇头,从包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手帕层层包裹的东西。打开手帕,里面是一株已经有些干瘪的植物,叶片狭长,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质感,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到它内部隐隐流动着极其微弱的、如同月华般的光晕,散发着淡淡的、清凉的气息。
“狗娃发烧,我没办法,才想着去山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采点值钱的药材……结果在迷魂凼里迷了路,又冷又饿,不知怎么就在一个从没见过的山洞附近睡着了,醒来就在身边发现了它……我没敢告诉别人,怕说不清楚……”张秀兰解释道,脸上还带着后怕。
闵政南接过那株“发光草”,指尖触碰到草叶的瞬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精纯的、不同于寻常草木的灵蕴之气,虽然微弱,但品质极高。他心中一动,这绝非俗物。
“这草,对我有些用处。”闵政南直言不讳,从随身的内兜里取出五沓捆扎好的大团结,整整五百块钱,放在那张摇摇欲坠的破木桌上。“这五百块,我买下它。”
一沓钞票在昏黄的灯光下冲击力极强。张秀兰和她的父母全都惊呆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五百块!在这年头,对于一个贫困的农村家庭来说,无异于一笔天文数字的巨款!
“不……不能要!恩人!您救了我家狗娃的命,我们还没报答您,怎么能要您的钱!”张秀兰反应过来,连连摆手,急得脸都红了,“这草您要是用得着,尽管拿去!我们不要钱!”
“一码归一码。”闵政南语气坚决,将钱往前推了推,“救命是缘分,买草是交易。你若真想报答,就带我们去你找到这草的那个山洞。”
张秀兰看着桌上那摞钱,又看看怀里沉睡的孩子,再看向闵政南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一咬牙:“好!恩人,您是大好人!我张秀兰这条命都是您救的,别说带路,就是刀山火海,我也陪您去!那迷魂凼邪性得很,我……我拼了命也把你们带到地方!”
事情就此定下。小白留下照看孩子,闵政南、老李、法虎、龙龟、金吼、老灰,由张秀兰带路,前往那诡异的迷魂凼。
第二天凌晨四点,天色未明,寒气最重之时。张秀兰裹紧了破旧的棉袄,揣着几个冰冷的红薯当干粮,带着闵政南一行人离开了复兴村,一头扎进了瓦屋山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之中。
越往深处走,林木愈发茂密,遮天蔽日,光线昏暗。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几乎没有路径可言。张秀兰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一股狠劲,在前面引路。老李和法虎早已拿出了罗盘,试图定位,但那罗盘上的指针从进入这片区域开始,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弄着,疯狂地旋转、摇摆,时而停滞,时而颤动,完全失去了作用。
“闵爷,罗盘废了。”老李面色凝重地收起家伙,“这地方的磁场乱得一塌糊涂,果然名不虚传。”
法虎也点头附和,他尝试用师门秘法感知地气,却发现地气在这里也如同乱麻,纠缠不清。
更诡异的是,随着天色微亮,林间非但没有变得清晰,反而开始弥漫起乳白色的浓雾。这雾气来得极快,无声无息,片刻功夫就将众人的视线限制在方圆十米之内,连树木的轮廓都变得模糊扭曲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冷粘稠的气息,仿佛能隔绝声音,四周死寂得可怕,连鸟鸣虫叫都消失了。
“就是这雾!那天也是这样!”张秀兰的声音在雾气中带着一丝颤抖,她紧张地环顾四周,“那天我慌了神,只顾着往一个方向跑……我记得,我是顺着感觉往南边走……”
众人在浓雾中艰难跋涉,方向感几乎完全丧失,全凭张秀兰那玄乎的“感觉”和闵政南等人远超常人的灵觉在维持着大致方位。时间在这里也失去了意义,不知走了几个小时,张秀兰终于在一处看似平平无奇、布满湿滑苔藓的巨大岩石前停下了脚步。
“差……差不多了,就是这块大石头!”张秀兰喘着气,指着那块岩石,“那天我走到这里,又累又怕,实在走不动了,就靠着这石头休息,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众人环视四周,除了浓雾和密林,以及这块略显突兀的巨石,并无任何特异之处,更不见什么山洞。
老灰眯着眼,银色的头发在雾气中仿佛也沾染了湿气,他抽动着鼻子,仔细感应着周围的气场,低声道:“闵爷,此地气机隐晦,有‘藏’象,非显于常时。恐怕需待机缘。”
闵政南点了点头,他也能感觉到,这片区域的空间似乎有些异常,有种难以言喻的“折叠”或“隐藏”之感。他沉声道:“等。”
于是,一行人就在这浓雾弥漫、怪石嶙峋之地静静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雾气并未散去,天色却因日头西沉而逐渐黯淡下来。林间的光线愈发昏暗,那乳白色的浓雾仿佛也染上了一层墨色,显得更加阴森。
当最后一抹天光即将被地平线吞噬,四周陷入一种近乎绝对的黑暗与寂静时,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征兆,就在那块巨大岩石侧后方不远处的山壁上,空间仿佛水波般一阵轻微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荡漾。紧接着,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就那样无声无息、如同鬼魅般凭空显现出来!
那洞口约一人多高,边缘粗糙,仿佛天然形成,但洞口上方,却清晰地镌刻着三个古朴遒劲、非篆非隶的大字,即便蒙着岁月的尘埃和湿漉漉的苔藓,依然能辨认出其意——
仙之门!
旁边还有一行稍小些的字迹,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凡人不得入内!
森然的寒意伴随着洞内涌出的、更加浓郁精纯的灵蕴之气,扑面而来。
老灰眼中精光一闪,压抑着激动,对闵政南低声道:“闵爷,就是这!咱们的机缘,就在这门后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突兀出现、散发着神秘与危险气息的“仙之门”上。张秀兰更是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捂住了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闵政南凝视着那深邃的洞口,感受着其中传来的、既诱人又充满未知危险的气息,缓缓握紧了拳。瓦屋山迷魂凼最大的秘密,似乎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