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平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而快速地擂动,并非全然因为剧烈的奔跑,更多的是源于一种深切的担忧。
毛利兰最后那声透过耳机传来的惊呼,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穿了他作为警察的冷静外壳。
能见度极低,灰黑色的烟尘几乎凝成实质,灼热的气浪扭曲着空气。
突然,一阵刺耳的“噼啪”爆响声撕裂了相对短暂的寂静!
一道碗口粗的电缆,外层绝缘皮早已被爆炸撕开,裸露着闪烁着危险蓝白色火花的铜芯,如同一条垂死挣扎的电蛇,从高处的断裂结构上猛地垂落、抽打下来,正好横亘在一条通往相对安全地带的必经之路上!
它所触及的地面,瞬间留下焦黑的痕迹,发出可怕的滋滋声。
而就在这条死亡之鞭的另一侧,阵平看到了让他血液几乎凝固的景象——
毛利兰那身原本明媚雅致的樱色和服,此刻沾满了灰烬和暗红的血污,宽大的袖口更是被浸染得一片深色,黏腻地贴在她的手臂上。
秀美的脸庞上满是烟灰和汗渍,几缕发丝黏在额角和脸颊,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正咬紧牙关,半拖半抱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吓得哇哇大哭的小女孩,试图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保护着孩子,同时艰难地想要绕过那条不断爆响、疯狂扭动的带电电缆。
每一次电缆的抽动和火花的爆溅,都迫使她惊险地后退或侧身,动作因怀抱孩子而显得笨拙又危险。
她的脚步已然有些踉跄,显然体力消耗极大,甚至可能受了伤。
“该死!”
阵平骂了一句,没有任何犹豫,如同扑向猎物的猛兽般疾冲过去。
他的大脑在瞬间计算了距离、电缆摆动的频率和危险范围。
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涌,将所有的疲惫和疼痛都暂时压了下去。
“呆着别动!”
他朝小兰吼道,声音因吸入烟尘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看准电缆又一次甩向外侧的瞬间,猛地侧身滑步靠近!
灼热的气浪翻涌甚至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
皮质战术手套在接触到那闪烁着可怕电火花的电缆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嗤嗤”声,一股焦糊味立刻弥漫开来——高温甚至瞬间烫穿了手套的局部,灼烧着他的皮肤。
剧烈的疼痛感沿着神经窜上大脑,但紧绷的神经已经压制了疼痛,全部的意念都集中在双臂之上。
肌肉贲张,青筋暴起,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低吼着用双手死死抓住那滚烫且仍在疯狂放电的电缆,利用全身的重量和冲势,猛地将其向反方向狠狠扯开!
“滋啦——!”
电缆与地面摩擦,爆出更耀眼的火花,像垂死的毒蛇发出最后的反击。
就在这创造出的不足两秒的安全窗口里,阵平朝着小兰的方向厉声喊道:“过来!快!”
小兰被这突如其来的救援和阵平徒手扯开带电电缆的疯狂举动惊呆了,但求生的本能和保护孩子的信念让她立刻反应过来。
她抱紧怀中的孩子,用尽最后的气力,跌跌撞撞地扑向阵平的方向。
就在她们冲过危险线的下一秒,阵松开了手——或者说,是那电缆因他的猛拉而彻底从高处断裂脱落,沉重地砸落在地,继续不甘地迸射着最后的电火花,但已失去了之前的威胁。
巨大的惯性让三人都失去了平衡。
阵平顺势一把揽住小兰的腰背,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缓冲,带着她和孩子就地向侧后方一个翻滚,尽可能远离那片仍然危险的区域。
碎石硌着他的背脊和手臂,但他牢牢护着怀里的两人。
翻滚停止,他们暂时落入一个相对稳固的金属平台后方。
阵平迅速松开手,半跪起来,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暂时安全,然后才立刻回头查看情况。
“小兰,你没事吧?”
声音急促,带着尚未平息的喘息。
小兰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惊魂未定,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呼吸着混浊的空气。
她怀中的小女孩受到了更大的惊吓,哭得更大声了。
小兰下意识地轻轻拍抚孩子的后背,低声安慰着:“不怕了不怕了,没事了…”
然后她才抬起头,看向救下她们的阵平。
这一看,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阵平的右侧肩章在刚才激烈的翻滚和摩擦中,被尖锐的金属残片彻底撕裂开来,布料翻卷,露出下面深色的防弹背心材质,甚至隐约能看到一抹刺眼的鲜红正从破损处慢慢渗开。
他的额角也有擦伤,渗出血珠,混合着汗水与灰烬滑落。
最触目惊心的是他那双冒着高温和电击风险的手,战术手套的掌心部位已经焦黑破裂,边缘处甚至能看到烫伤的痕迹。
“阵平哥哥……”
小兰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担忧和后怕,目光紧紧锁在他受伤的肩头和那双惨不忍睹的手上,
“你的手……”
阵平却仿佛没听到自己的伤势。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过小兰全身,判断着她的状态。
那被血染透的和服袖口异常刺眼。
他没有丝毫迟疑,突然伸出手——动作很快,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一把抓住了小兰那只未受伤的手腕。
小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甚至忘了挣扎。
阵平摊开自己那只有着严重烫伤和擦伤的手掌——尽管疼痛,但动作依旧稳定。
在他布满伤痕和灰烬的掌心中央,静静躺着一枚精致的、樱花形状的胸针。
那柔美的粉色花瓣和银质底托,与他掌心的惨烈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阵平抬起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透过有些歪斜、甚至碎裂了一半的墨镜镜片,直视着惊愕的小兰。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里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她不顾自身危险的愠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关切和一丝……后怕?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清晰而密集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迅速包围了这片区域。
高空中,警用直升机的螺旋桨声轰隆作响,巨大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利剑般刺破浓重的烟尘,在废墟和狼藉中来回扫视,最终有几束光定格在了他们所在的区域,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也照亮了阵平此刻的模样。
在强光的照射下,他脸上的每一道擦伤、每一丝疲惫都无所遁形。
那副总是戴着的墨镜,右边镜片已经完全碎裂,只剩下蜘蛛网般的裂纹,左边镜片也布满了划痕。
透过那破碎的镜片,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那只染血的、灰蓝色的眼睛,里面充满了血丝。
他松开了小兰的手腕,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强压下所有的情绪,重新变回那个冷静甚至有些冷硬的‘樱花小组’的最高负责人松田阵平。
警笛声越来越近,同事的呼喊声已经从不远处传来。
终于救援和善后工作全面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