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室阴冷潮湿,四壁无窗,唯有门缝透入一线微光。
砖石沁着水珠,寒意顺着脊背爬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在皮下蠕动。
陈凡盘坐于地,双目闭合,呼吸绵长,宛如入定。
可就在那无人察觉的指尖,一撮带着檀香气息的灰烬正被缓缓捻出——昨夜他将这香灰藏于舌底,避过搜身弟子耳目。
此刻指腹轻弹,香灰无声落入墙角砖缝,如尘归土,不留痕迹。
心念微动,功德系统的虚影悄然浮现:
【提示】检测到同类能量波动……频率匹配度73%。
陈凡眼皮未抬,心头却猛地一震。
七成?不是巧合。
他回想起三日前钟楼值夜时的情景:守钟老人钟叔聋哑不能言,只以铜牌为信物,在陈凡掌心一笔一划刻下残图——那是钟身第三道裂痕的走向。
当时他不解其意,直到今日踏入这禁室,目光扫过地面青砖接缝的纹路,才猛然惊觉——二者竟完全吻合!
一条蜿蜒曲折的线,从钟楼延伸至禁室,贯穿宗门地下脉络。
而这间禁室,并非单纯的惩戒之所……它是阵眼,是封印的关键支点!
香灰中混着他以功德之力凝炼的一丝本源,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无形涟漪。
片刻后,系统再度闪烁:
【警告】检测到微弱生命反应,来自地下三十丈深处。
特征分析中……匹配数据库条目:诳魇蛊·母巢(沉眠态)。
陈凡眼帘微颤。
果然如此。
玉虚阁地库之下,藏着不该存在的东西。
而这座禁室,正是压制它的七处镇锁之一。
只是……为何偏偏罚他来此面壁?
是惩戒?还是……试探?
他不动声色,五指悄然掐算方位。
若钟叔所留之图为引,那么这砖缝交汇之处,便是,属雷,主破。
香灰落于此,虽仅一小撮,却已如针尖刺入经络,悄然扰动沉寂多年的阵法节点。
夜渐深,万籁俱寂。
忽然,墙角砖缝中泛起一丝极淡的金芒。
细看去,几株嫩芽正从缝隙钻出,通体洁白,花瓣薄如蝉翼,根须缠绕香灰残粒,贪婪汲取其中气息。
更诡异的是,每当烛火晃动,那些花瓣边缘竟浮现出模糊字迹,似是某种远古符文,转瞬即逝。
与此同时,主峰静室之内,玄诚子独坐灯前。
手中一枚金色令符微微发烫,表面铭文隐隐流转。
他凝视良久,忽然低语:第七护法……你终究还是要回来么?
月光穿窗而入,在墙上投下他的影子。
可就在这刹那——
那影子竟缓缓抬起右手,动作迟滞却坚定,朝着另一个的脖颈,做出一个缓慢而清晰的掐喉动作。
手指收紧,仿佛要将主人扼杀于寂静之中。
室内烛火猛地一跳,随即恢复平静。
玄诚子似有所感,猛然回头,盯着墙壁良久,眼神复杂难辨。
最终,他将令符收入袖中,声音低不可闻:时辰未至……再忍一忍。
翌日清晨,执法堂派两名弟子前来提人。
铁门推开瞬间,阴风扑面而出,夹杂着淡淡檀香与腐土气息。
守卫刚踏进一步,便见屋内景象,顿时倒退两步,惊叫出声。
只见陈凡周身浮起一层薄薄金雾,如晨曦初照,又似佛光轻笼。
而墙角那几株白花已然绽放,晶莹剔透,花瓣随气流轻轻颤动,竟似能映照人心——一名守卫无意对视一眼,当场跪地痛哭,喃喃自语:我……我对不起师妹,那夜是我放走了刺客……
另一人吓得脸色惨白,拔剑就要斩花。
住手!一声清喝自廊外传来。
李昭疾步而入,筑基后期的灵压瞬间镇住场面。
他死死盯着那几朵白花,眼中震撼难掩:这是……问心莲?《灵植谱》记载,此花生于执念不散、因果纠缠之地,唯真诚者近之,伪善者触之则神魂震荡……
他看向陈凡,语气微沉:你到底做了什么?
陈凡这才睁眼,眸光清澈如洗,仿佛刚从梦中醒来。
他缓缓起身,不动声色踩碎一朵落地的问心莲,低声呢喃:花开了,门也该松了。
没有人听清他说了什么。
但李昭却莫名心头一凛,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锁链,在这一刻悄然崩断了一环。
半日后,掌门召见。
大殿之上,烛火忽明忽暗,映得梁柱间的雕龙似在游动。
玄诚子端坐高位,面容沉静如水,目光落在陈凡身上,久久不语。
你可知,为何罚你?他终于开口,声音平缓,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陈凡低头,姿态恭顺,声音微颤:弟子装神弄鬼,妄议秘辛,惊扰宗门上下……罪该万死。
玄诚子轻叹一声,摇头:不。是因为你说出了不该由你说出口的真相。
话音落下那一瞬,殿内光线骤暗。
陈凡眼角余光捕捉到——玄诚子身后的影子,忽然扭曲了一下。
那只属于的手,缓缓抬起,抚过唇角,动作轻柔,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习惯性优雅。
窗外,柳媚正欲通报,却僵立原地,瞳孔剧烈收缩,一手死死捂住嘴巴,几乎咬破掌心。
那个动作……
和父亲临终前,一遍遍抚摸嘴角的模样,一模一样!
子时三刻,玉虚阁前阶水渍未干,夜风掠过石缝,发出低如呜咽的轻响。
陈凡披着杂役粗衣,立于檐下暗影之中,指尖微颤,悄然掐断一段槐树枝条,藏入袖中——那上面还沾着方才甲虫爬过的黏液,腥冷刺骨。
他不动声色地退离台阶,却在转角处驻足片刻。
功德系统在他识海中泛起涟漪:
【追踪信号稳定,活体载体正沿预定路径回溯……目标区域气机波动增强,疑似封印松动。】
陈凡眸光一沉。不是惊喜,而是警觉。
太快了。
那只黑甲虫出现得太巧,离去得也太从容。
若只是蛊母巢散逸出的引魂虫,怎会绕叶三圈,仿佛……在确认什么?
它不是被香灰吸引。他在心中低语,是来赴约的。
他忽然想起白日大殿上玄诚子那抹扭曲的影。
还有柳媚惊骇的眼神——她认出了那个动作。
而第七护法,正是百年前镇守地库、最终死于心魔反噬的那位……可若真为心魔所杀,为何遗像手持铜牌?
那是唯有活人才能回应的信物!
寒意顺着脊椎窜上后颈。
这宗门地下埋的,不止是蛊,更是一段被刻意抹去的历史。
他没有追入地底,反而折身走向藏经阁偏院。
月光被云层吞没,天地陷入短暂的黑暗。
就在他路过刘长老密室外墙时,指尖轻轻一划,一道极细的金痕嵌入青砖背面——半个倒三角符号,与今日刻在石阶底部的痕迹遥相呼应,构成完整阵图的一角。
这是他布下的镜引局。
以功德之力为引,槐叶为饵,活虫为线,双标记为眼,借天地因果织出一张无形之网。
一旦有人循迹探查地库异动,便会触发连锁反应,暴露行踪。
他要的不是立刻揭破真相,而是让那些躲在暗处的人,自己走出来。
刚离开不久,一道灰影悄然落在玉虚阁屋脊。
是蓝衣小弟子,奉命巡查异象。
他望见那幽绿长明灯仍在燃烧,心头一紧,正欲上报,忽觉脚下一阵阴风袭来。
低头看去,方才被陈凡踩碎的问心莲残瓣竟缓缓聚拢,在空中旋转片刻,拼出两个字:。
他浑身僵直,瞳孔骤缩。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识海,唤醒一段尘封记忆——他曾听师父醉酒提过,第七护法临终前,用血在钟楼内壁写下此二字,随即尸骨无存。
不……不可能!他踉跄后退,却被身后一声轻笑截住退路。
怎么不可能?张师兄不知何时现身院中,手中药锄轻点地面,眼中却无半分温和,百年轮回将至,沉眠者自当苏醒。你我皆是棋子,唯有一人……是执棋者。
话音未落,地底深处传来一声闷响。
如同心跳。
缓慢、沉重,带着腐朽与生机交织的气息。
远在禁室,墙角那株残存的问心莲猛然绽尽最后一片花瓣,化作金粉飘散。
而在玉虚阁地库最底层,那口青铜棺椁的盖板,已无声滑开一寸有余。
一抹漆黑如墨的雾气渗出,缠绕棺沿铭文,竟将字一点点腐蚀成……
与此同时,陈凡盘坐于藏经阁顶,仰望星空。
他看见北斗第七星,忽明忽灭,仿佛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钟叔拍地三下,是在传讯。他低声自语,而第七护法……从来就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