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冉的目光落在文件上，那几个烫金的字晃得她眼睛疼。
她想起两年前第一次和沈泽的朋友聚餐，有人半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想嫁入豪门”，
沈泽当时直接把她护在身后，笑着怼回去：“我家温冉可是大律师的女儿，她家的律所开了三十年，论体面，不比我们这些靠祖辈的差。”
那时她信了，以为只要他们相爱，他口中的“体面”就能让她跨过培训班里老师反复强调的“阶级门槛”。
可她忘了，阶级是道无形的墙。
她拼尽全力朝着顶端爬，可沈泽为了站得更稳，选择了转身拥抱另一座更高的“山峰”，而那座山的名字，叫“白家”。
沈泽看着她苍白的脸，语气里带着一种上位者式的、笨拙的愧疚，像是想用物质把这份感情的缺口糊上：“温冉，跟了我两年，我不能亏待你。以后你要是遇到想好好过日子的人，别委屈自己，你的嫁妆……”
他声音顿了顿，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来出，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
这番话像一把钝刀，在温冉心上反复切割。
他对外介绍她时，从没有藏着掖着，在陆承渊、周淮泽，顾峥，赵靳言面前，在沈家那些同辈面前，他总是大方地牵着她的手说“这是我女朋友温冉”。
他带她去看他小时候住的老房子，给她讲他和陆承渊、周淮泽爬树掏鸟窝的糗事；
他记得她不吃香菜，每次点餐都要特意叮嘱服务生；
他甚至偷偷去听她父母律所的讲座，回来跟她炫耀“你爸爸讲的案例我都听懂了”。
这些细节骗不了人，他是真的爱过她。
可这份爱，在沈家对顶级资源的渴求面前，在白雪背后那座“白家大山”面前，还是太轻了。
因为她给不了他靠联姻换来的“顶级资源”。
温冉没有碰那些文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坦然：“沈泽，你还记得去年我生日吗？你带我去山顶看星星，说以后要在院子里种满我喜欢的茉莉，还要养一只叫‘阿泽’的猫。”
沈泽的身体猛地僵住，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他当然记得，那天晚上风很大，他把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她靠在他怀里，说希望时间永远停在那一刻。
那时他是真的信了，信他们能一起对抗所有阻碍。可现在想来，那些话多像一个笑话。
没有沈家，他连给她一个种满茉莉的院子的底气，都未必有。
“我知道你要什么，”温冉的声音里带了点哽咽，却没有哭，“我以前不信你会离开，总觉得只要你爱我，我也爱你，我那些年和晚晴一起练的礼仪、学的知识，总能让我配得上你。可我现在明白了，你要的不是一个‘配得上’的女朋友，是一个能给你家族带来助力的‘盟友’。白雪能给你，我不能。我们之间的墙，从来不是你不够爱，也不是我不够好，是我从一开始，就没达到你最终选择的‘标准’。”
沈泽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猛地抬头，看着温冉，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无奈，还有一丝被说中心事的狼狈：“我试过的，温冉。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爸一辈子的心血毁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脆弱：“我不是不爱你，是我没本事。我不像陆承渊，能凭自己的本事把永基牢牢抓在手里，没人能逼他做不想做的事；也不像周淮泽，他家里不管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就是个废物，连自己喜欢的人都留不住，只能靠联姻来保住沈家。”
温冉看着他眼底的痛苦，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
她想起第一次见沈家长辈，他妈妈虽然客气，却在她起身时，不动声色地用纸巾擦了擦她碰过的沙发扶手；
想起沈泽的堂哥调侃她“是想靠沈泽一步登天”，沈泽虽然怼了回去，却在那之后很久都没再带她参加过家族聚会；
甚至想起小时候和沐晚晴一起在培训班里，老师说“你们要记住，顶级圈子的婚姻，从来都是利益交换”，那时她还偷偷撇嘴，觉得爱情能打败一切。
这些细节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在她心上，只是那时她被爱情蒙住了眼，不肯承认而已。
“我知道，”温冉吸了吸鼻子，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不怪你，真的。我们都尽力了，只是我没成为你需要的那个人，你也没敌过现实而已。”
她端起桌上的咖啡，不管烫不烫，像喝酒一样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让她清醒了不少。
她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包，看着沈泽，一字一句地说：“沈泽，谢谢你爱过我。也谢谢你那天的实话，让我明白了……有些门，不是靠努力就能推开的。祝你和白小姐……新婚快乐，前程似锦。”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温冉！”沈泽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快步上前，从后面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手臂很用力，像是想把她揉进骨血里，又怕弄疼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圈着她的腰。这个拥抱，充满了不舍、愧疚和诀别的意味。
“对不起……对不起……”他在她耳边反复低语，声音沙哑破碎，“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本事……如果我能像陆承渊一样，我一定不会放开你……”
他抱得很紧，温热的眼泪落在温冉的颈窝里，烫得她心尖发疼。
他也不想的，可他生在沈家，就注定要为家族牺牲。
娶白雪，是他能让沈家更上一层楼的最好选择，哪怕这个选择，要以失去她为代价。
温冉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只是任由他抱着。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他的西装领口。
她知道，这是最后一个拥抱了。从此以后，他是沈家的继承人，是白家的女婿；
他们的世界，再也不会有交集。
咖啡馆外，停在街角的黑色轿车里，周淮泽透过车窗，看着里面相拥的两人，眼神晦暗不明。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到温冉肩膀微微颤抖，看到沈泽埋在她颈间的脑袋，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这是他们的结束，也是他的开始。
可此刻，他没有半分喜悦，只觉得心疼。
心疼那个在爱情里撞了南墙的温冉，心疼这段明明动了真心，却还是输给了阶级和利益的感情。
爱与现实，终究是这世间最难解的题。有些人哪怕拼尽全力，也跨不过那道无形的墙，只能在墙的两边，各自安好，各自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