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陶罐跌跌撞撞冲下楼梯,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就坏了,接触不良地忽明忽暗,惨白的光线照亮墙壁上斑驳的霉斑,像一张张扭曲的脸。
跑到二楼转角时,脚下突然一滑,踩到了什么黏糊糊的东西,像是未干的粘液,身体瞬间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膝盖磕在台阶上,疼得我眼前发黑。
陶罐从我怀里脱手滚了出去,“哐当”一声重重摔在台阶上,应声碎裂。
黑色的浓稠液体从碎片里汩汩流出,腥臭味瞬间炸开,比我日夜纠缠的腐味浓烈十倍,熏得我几乎窒息。
我在浑浊的液体里看到几根熟悉的黑色头发,正是我皮筋上的发丝!还有一小块银色的金属碎片,闪着冷光——是我钢笔的笔尖!
而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液体里赫然泡着一颗眼球。一颗浑浊发白的眼球,瞳孔早已涣散,却像有生命般死死盯着我,眼角还挂着一丝暗红色的血丝,扭曲成诡异的弧度,像在无声地嘲笑。
“呕——”我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剧烈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酸水都快吐空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刺骨的寒气,浓烈的腐味几乎凝成实质,要将我彻底吞噬。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手脚却软得像棉花,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那个没脸的女人已经站在了楼梯口,黑洞洞的窟窿正对着我,里面不断涌出黑色的粘液。她手里的稻草人偶胸口,贴着的我的照片正在冒烟,像被无形的火烤着,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手腕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红绳像突然活过来的蛇,猛地收紧,勒得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我低头一看,红绳已经完全嵌进腐烂的皮肉里,和伤口长在了一起,一条条黑色的血管顺着红绳往上爬,像无数细小的蛇,正蜿蜒着爬向我的心脏。
“你的眼睛……真漂亮……”一个阴冷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分不清是林薇薇的声音,还是那个女人的嘶吼,“归我了……”
眼前猛地发黑,意识开始模糊,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恍惚中,我看到阿肯跌跌撞撞冲了过来,他手里捏着一张符纸,嘴里念着晦涩的咒语,符纸瞬间燃烧起来,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他将燃烧的符纸猛地扔向那个女人,女人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窟窿里的粘液喷溅得更凶了。
“快走!”阿肯一把拉起我,他的胳膊在流血,深色的血渍浸透了袖口,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伤了,“本命物碎了,邪术的根基断了,她暂时动不了你!”
我被阿肯半拖半拽地往楼下跑,手腕上的剧痛奇迹般减轻了些,但那股腥臭和眼球的样子,却像烙印般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跑到楼下回头望去,三楼的阳台一片漆黑,只有那个破碎的陶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只睁着的眼睛。
我以为这场噩梦终于结束了。可我错了。有些邪术一旦沾染,就像附骨之疽,哪怕根基已断,留下的阴影也再也无法真正消散。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在床单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终于取代了那纠缠不休的腐味。手腕上的伤口被重新包扎好,缠着厚厚的纱布,不再发烫,也不再疼痛。
“你醒了?”阿肯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脸色依旧苍白,胳膊上缠着白色的绷带,“吓死我了,你昏迷了一天一夜。”
我动了动手指,感觉浑身酸软无力:“我……我没事了?”
“暂时没事了。”阿肯递给我一杯温水,眼神里带着疲惫,“陶罐碎了,本命物被毁,邪术的链接断了,灵体失去依附,暂时不会缠着你了。但你失血过多,身体亏空得厉害,需要好好养着。”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不过林薇薇那边……恐怕没那么容易了结。”
“林薇薇呢?”我哑着嗓子问,一想起陶罐里那颗眼球,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连忙按住胸口。
“我报了警。”阿肯的表情凝重,胳膊上的绷带渗着淡淡的血痕。
“警察去她家的时候,她已经跑了,屋里空荡荡的,只找到那个破碎的陶罐和一些画着符咒的黄纸。但她跑不了,警察已经以故意伤害案立案调查了,这种用邪术害人的事,就算不按迷信算,也够她负刑事责任了。”
我木然点头,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那颗浑浊的眼球、白裙女人空洞的窟窿、手腕上红绳勒出的血痕……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得不像一场可以醒来的噩梦,更像刻在骨头上的烙印。
住院的几天,阿肯每天都来。他给我带了一串用红绳串着的桃木护身符,说是他奶奶生前开过光的,让我贴身戴着。
他还告诉我,那个陶罐里的眼球叫“养鬼眼”,是邪术里最阴毒的东西——用死胎的眼球泡在尸油里,再混合施术者的血液养足七七四十九天,用来精准定位受术者,让灵体不会找错目标。
“林薇薇为了害你,真是疯魔了。”阿肯叹气时,眉头拧成个疙瘩,“这种邪术最损阴德,施术者用一次,自己就会折寿,早晚要遭反噬的。”
我摸着脖子上的桃木符,冰凉的触感稍微压下些寒意,可一低头看到手腕上的纱布,还是忍不住发抖。那根红绳虽然被医生取下了,但皮肤下的勒痕像刻进去的一样,即使伤口愈合,那疼痛的记忆也挥之不去。
我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脖子上的桃木符,冰凉的木头触感也压不住心里的寒意。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林薇薇的脸——开会时总爱瞟向陈默的眼神,茶水间里故意打翻咖啡时的假笑,争吵时嘴角那抹藏不住的嫉妒……
曾经只觉得是职场间的小心思,如今想来,那些看似细微的怨怼,竟能发酵成如此恶毒的执念。
嫉妒真的能把人变成这样吗?能让一个原本清秀的姑娘,为了抢别人的爱人,不惜跑到异国他乡求购邪术,用死胎的眼球、腐烂的尸油来害人,连最基本的良知都抛在脑后。
我望着窗外的阳光,明明很暖,却觉得心里某个角落永远结了冰——原来人心的幽暗,比任何邪术都更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