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的春节,徐州第十二集团军驻地,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温暖茧房,将外界的纷扰与恶意牢牢隔绝。
对于文云淑而言,这里不仅是丈夫的营盘,更是她受伤心灵得以栖息、缓慢愈合的避风港。
华中某省那场交织着贪婪、威胁与屈辱的风波,如同附骨之疽的寒意,在肖正堂坚实如山的臂弯和肖镇沉默却无处不在的守护下,正被一点点驱散。
她开始重新露出笑容,那笑容起初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惊悸,但渐渐地,在军营特有的质朴与真诚氛围中,变得愈发自然和开朗。
肖正堂肩上的担子并未因春节而减轻,战备值班、部队管理,千头万绪。
然而,这个春节,军指挥部的深夜,却成了许多干部记忆中格外温暖的一页。
每当作战室的灯光亮至深夜,地图沙盘前的讨论暂告一段落,文云淑和肖镇的身影便会准时出现在食堂操作间。
文云淑褪下了昂贵的定制套装,换上了普通的棉麻家居服,系上炊事班的白色围裙,竟也毫无违和。
她手法熟练地和面、调馅,肖镇则在一旁安静地打着下手,或是学着擀出圆整的饺子皮,或是将搓好的汤圆码放得整整齐齐。
有时,则是为这些战斗值班的军人煮上一大锅热气腾腾的汤面,配上几碟小菜。
那面团在文云淑手中揉捏的力度,那葱花在热油里激出的香气,那锅中翻滚的水汽,都成了治愈她内心创伤的最好良药。
“大队长,不行了不行了!”政委刘培基摸着明显圆润了些许的脸颊,半真半假地抱怨,“嫂子和大侄子这是要把我们往‘幸福肥’的路上带啊!
我这刚称了体重,好家伙,重了四斤!这要是传出去,说咱们集团军首长过年期间集体发福,像什么话嘛!”他夸张的表情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文云淑也被逗乐了,一边将刚出锅的饺子捞进盘子,一边笑道:“培基,吃饱了才有力气保家卫国嘛!再说了,你们天天这么辛苦,吃点夜宵算什么。”
看着战士们狼吞虎咽、赞不绝口的样子,她心中那份因商业险恶而产生的失落感,被这种朴素的成就感和归属感悄然取代。
在一次这样的宵夜间隙,肖镇安静地坐在角落,听着几位参与值班的高级参谋压低声音、难掩兴奋地讨论着。
从他们零星的词汇——“福建前线”、“除夕夜”、“烧穿了”、“掉海里了”、“估计得忙活一春节”——中,他拼凑出了完整的故事:他年前在修理所“玩”出来的那套“镇守-1型”主动干扰装置原型机。
经过紧急优化和实战化改装后,在除夕夜那个敏感时刻,于福建某处战略要地的深山阵地上。
成功捕捉并以其惊人的定向能功率,瞬间烧毁了一架某国最新型、常年负责抵近侦察和电子压制任务的主力电子战飞机的核心处理器。
那架价值数亿美元的“空中堡垒”瞬间变成“无头苍蝇”,系统全面瘫痪,最终像个醉汉一样,歪歪扭扭地坠入了琉球群岛以东的公海。
整个春节期间,救援舰船和飞机忙得人仰马翻,试图打捞残骸,挽回损失,这个年,过得可谓是焦头烂额。
肖镇默默咬了一口汤汁饱满的饺子,心中毫无波澜,只有一丝“总算赶上了”的庆幸。
他知道,自己这只意外扇动的翅膀,避免了一场可能引发区域紧张局势升级的连锁反应,也让己方的鹰群无需在节日里倾巢而出,去进行那充满风险的“礼送”行动。
腊月二十五,距离除夕还有几天。
看着父亲书房里悬挂的国旗和军徽,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促使肖镇在一次父子独处的机会里,看似随意地提起了话头:“爸,听说……巴黎那边有些圈子在传,咱们国内有个姓刘的,好像在某个研究院搞燃料的,手脚不太干净,把些‘烟花配方’当土特产往外送?”
肖正堂正在看文件的手顿住了,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儿子,带着审视:“消息哪来的?具体点!”
肖镇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好像……是我妈公司下面那个搞国际安保的子公司。
有人在巴黎外籍兵团常去的一个俱乐部里,听几个喝多了的东欧人吹牛时说漏嘴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他刻意说得模糊,将来源推给了那个鱼龙混杂的环境。
肖正堂深深看了儿子一眼,没有再追问,只是拿起红色电话,沉声说了句:“是我,有个情况,需要立刻核实……”
腊月二十八,肖正堂回到家,语气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人赃并获,就在交接数据的瞬间,一锅端了,连带下家一起。”
他没有多说细节,但眉宇间的肃杀之气说明了一切。
肖镇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下,他知道,又一道潜在的堤坝被及时加固了。
趁着这股劲头,他再次“手痒”,以“帮忙检修和升级指挥系统”为由,钻进了戒备森严的军械所。
他不仅优化了核心数据库的加密和检索逻辑,更巧妙地嵌入了一个能够无缝切换、并优先验证“环球卫星导航网”特殊抗干扰频段的独立保密通讯模块。
同时,他对一批待报废的、含有GpS接收模块的设备动了手脚,精心挑选了一块芯片,利用其底层无人知晓的隐秘后门,反向编译并植入了一个极其精巧的“逻辑炸弹”木马。
这个木马平时深度休眠,一旦接收到特定、极难自然产生的宇宙背景辐射信号(被他伪装成“异常太阳风暴”特征),便会悄然激活,执行预设的“有序失效”指令。
大年初二,年味正浓。肖镇陪着母亲文云淑,准备乘车前往南京禄口机场,飞回重庆文家湾。
临上车前,寒风吹拂,肖镇替母亲紧了紧围巾,然后转向父亲,用一种聊家常的轻松口吻说道:“老汉儿,你说这世上有些事就是邪门。
人倒霉起来,喝凉水不光塞牙,说不定连抬头看天,星星都能少几颗。
就比如……某些大户人家,仗着家里卫星多,满世界指手画脚。
可要是他们家的导航卫星,偏偏赶上太阳风厉害的时候,隔三差五就闹脾气,单日子掉单号的,双日子掉双号的,跟小孩子玩游戏似的,那得多闹心?
修起来可都是真金白银啊!” 说完,他冲着自己老爹,飞快地、带着点狡黠地眨了眨右眼。
肖正堂先是愕然,随即,儿子之前关于GpS芯片、太阳风暴的只言片语瞬间在脑海中串联起来。
他倒吸一口凉气,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最终所有情绪化为一句重重的叮嘱:“路上……一定照顾好你妈。”那只握着肖镇的手,用力到指节有些发白。
回到山城重庆,踏入文家湾的那一刻,文云淑仿佛才真正卸下了所有铠甲。
外公外婆苍老而温暖的手,舅舅姨妈们关切的眼神,侄儿侄女们欢快的“姑婆”、“小表叔”的呼唤声,将她彻底淹没在亲情的海洋里。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运筹帷幄、面对明枪暗箭的商业女王,只是文家最受宠爱的“幺妹儿”。
肖镇也彻底放下了“天才”、“科学家”的身份,变回了那个可以睡到日上三竿,被外婆追着喂鸡汤的“小外孙”。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种近乎“溺爱”的生活,让他和母亲的身心都得到了最深层次的滋养和修复。
正月初五,凌晨两点多。
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了文家湾大别墅的宁静。
肖镇迷迷糊糊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肖正堂压抑着巨大震动的声音,甚至带着点难以置信:“臭小子!你……你老实跟我说,天上那事,是不是你捣的鬼?!”
肖镇把脸埋进枕头,声音含混带着浓重的睡意:“爸……大半夜的……什么天上地下的……你又做噩梦了?”
“还装!今天单日子!对面,掉了五颗!五颗导航卫星!现在外面都炸锅了!
各种专家都在说是什么罕见的超级太阳风暴,可这也太巧了!”
“哦……太阳风暴啊……我早就说嘛,最近太空天气不好……再说了,爸,这电子设备,尤其是依赖芯片的,谁还没个设计缺陷或者……后门呢?大惊小怪……困死了,挂了啊……”
肖镇不给父亲继续追问的机会,果断挂断电话,在黑暗中,嘴角无声地向上弯起。
正月十六,重庆江北机场,一间没有任何标识的保密会议室内。气氛庄重而略显奇异。
几位身份特殊的中年人,郑重地将一个深蓝色的绒面盒子和一个卷起的证书交到肖镇手中。
“肖镇同志,鉴于你在维护国家安全和国防科技领域做出的……特殊且卓越的贡献,经上级研究决定,特授予你个人一等功一次。”为首的中年人语气严肃,但眼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叹和赞赏。
仪式极其简洁,没有鲜花,没有掌声。
结束后,另一位负责人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调侃问道:“小肖同志,你猜猜看,从初五到现在,他们一共‘意外’损失了多少颗?”
肖镇一脸“茫然”地摇摇头:“领导,这我哪能猜到,看新闻好像挺严重的?”
“初步评估,他们需要紧急补射至少三分之一的在轨老旧型号导航卫星,才能勉强恢复全球服务精度。这笔预算,够他们心疼好几年的了。”
肖镇闻言,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煞有介事地总结道:“哎,所以说,这次的太阳风暴活动周期真是……太不同寻常了,危害巨大啊!”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压抑着的、心照不宣的低笑声。
为了将水搅得更浑,“环球卫星导航网”也“适时”地对外宣布,因技术升级和轨道调整,主动报废了三颗最初代的试验卫星。
而这一系列精准、诡异且符合“预言”的卫星失效事件,成功地让大洋彼岸的怀疑指针,强烈地偏向了北方那个虽然实力大不如前,但依然拥有深厚航天底蕴和“前科”的庞大邻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搞破坏的能力总还是有的嘛!
至于东方,也“恰好”有一颗超期服役的气象卫星在同期因“未知技术原因”失联,西方观察家普遍分析认为,这很可能是一次成功的、低调的反卫星动能武器试验(代号被外界猜测为“动能撞击1号”)。
肖镇将那份沉甸甸的奖章和证书仔细收好,脸上并无太多得色。
于他而言,这枚奖章是对他能力边界的又一次确认,但比起这份荣誉,他更珍视的是母亲脸上重绽的笑容,是父亲眼中无需言说的骄傲与安心,是文家湾里那份纯粹的、足以抚平一切创伤的亲情。
家,永远是他最坚实的后盾和最温暖的港湾;而他,也已成长为能为这个港湾遮蔽一切风雨的参天大树。
科技的博弈在无声处惊雷,而人间的温情,则在日常烟火中,静水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