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的夜色很沉。
上官府,静心书斋。
上官芷兰站在窗边一动不动。
青荷端着茶盏,走到她身后。
“小姐,喝口茶吧。”
上官芷兰没动。
青荷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发慌。
从陈霸先那些人离开后,小姐就一直站在这里,已经两个时辰了。
“小姐......”
上官芷兰忽然开口。
“青荷,你说我做错了吗?”
青荷愣住了。
“小姐,您没有错。”
上官芷兰转过身。
她的脸色很平静,平静得吓人。
“没错?”
她笑了。
笑得很苦。
“我守了一辈子的规矩,到头来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
青荷咬着唇。
“小姐,那些人疯了不是您的错。”
上官芷兰摇头。
“不,是我错了。”
她走回桌案前坐下。
“我一直以为,只要守住规矩,就能守住江南。”
她顿了顿。
“可我忘了,规矩是人定的。”
“当所有人都不守规矩的时候,守规矩的人就是傻子。”
青荷听不懂。
但她看得出来,小姐已经决定了什么。
“小姐,您想做什么?”
上官芷兰抬起头。
“送信。”
青荷吓了一跳。
“送给谁?”
上官芷兰没说话。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提笔写了起来。
字很少,就几行。
但青荷看到那几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小姐,您......您要......”
上官芷兰合上信笺,递给她。
“送到四海商会。”
青荷的手在抖。
“小姐,这是......这是通敌啊!”
上官芷兰看着她。
“陈霸先他们做的事,比通敌更可怕。”
她站起身。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江南拖进深渊。”
青荷咬紧牙关。
“可是小姐,一旦被发现......”
上官芷兰打断她。
“所以你要小心。”
她看着青荷。
“这件事,除了你不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青荷的眼泪掉下来了。
“小姐......”
上官芷兰摇头。
“别哭,去吧。”
青荷握紧信笺,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时,她忽然停住。
“小姐,我一定把信送到。”
说完,她推开门消失在夜色里。
上官芷兰站在那里,看着窗外。
月光很冷。
照在她脸上,像一层霜。
“顾长生,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对的。”
她低声说。
“但至少,你不会做出这种事。”
......
江陵城,楚王府。
书房里,烛火跳动。
顾长生坐在桌案前,手里拿着一封密信。
信是四海商会的密探送来的。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
三条毒计。
暗杀官员。
投毒水源。
决堤淹田。
顾长生看完,放下信笺。
他没有说话。
秦凌霜站在一旁,脸色铁青。
“这帮畜生!”
她一拳砸在桌上。
“他们是疯了吗?”
赵戈也站在旁边,拳头握得死紧。
“主公,我立刻派人去查!”
顾长生摆摆手。
“不用。”
秦凌霜愣了一下。
“不用?”
顾长生看着她。
“信上说得很清楚,三天后行动。”
他站起身。
“现在去查,已经晚了。”
赵戈急了。
“那怎么办?”
顾长生走到窗边。
“他们要杀人,咱们就守着。”
秦凌霜皱眉。
“守?”
顾长生点头。
“对,守。”
他转过身。
“他们的死士,会分批潜入楚地,目标是执行《均田策》的基层官员。”
赵戈立刻说。
“那我派兵去保护那些官员!”
顾长生摇头。
“不行。”
赵戈愣住了。
“为什么?”
顾长生看着他。
“你派兵去保护,那些官员就暴露了。”
他顿了顿。
“死士的目标是官员,不是兵。”
“你派兵去,他们就会换目标。”
赵戈明白了。
“那怎么办?”
顾长生笑了。
“让他们来。”
秦凌霜和赵戈对视一眼。
都没听懂。
顾长生走回桌案前。
“传令下去,让所有执行《均田策》的官员,明日起,每人身边配两个护卫。”
赵戈眼睛一亮。
“主公是想......”
顾长生点头。
“由护卫保护官员。”
他顿了顿。
“死士一出手,护卫立刻反制。”
秦凌霜皱眉。
“可万一护卫反应不及......”
顾长生打断她。
“所以护卫必须是精锐。”
他看着赵戈。
“从亲卫营里挑人,每人至少是二品武者。”
赵戈立刻抱拳。
“属下明白!”
顾长生又说。
“另外,死士行刺必然是在夜间或偏僻处。”
“让护卫盯紧官员的行踪,尤其是单独出行的时候。”
赵戈点头。
“是!”
秦凌霜忽然说。
“那投毒和决堤怎么办?”
顾长生沉默了一会儿。
“投毒,防不住。”
秦凌霜的脸色变了。
“防不住?”
顾长生点头。
“楚地这么大,水源这么多,不可能每个地方都派兵守着。”
他顿了顿。
“但可以提前准备。”
秦凌霜不解。
顾长生转身看着她。
“传令各县,从明日起,所有饮用水必须煮沸。”
“另外,让军医准备好解毒的药材,一旦有人染病,立刻施救。”
秦凌霜点头。
“我明白了。”
赵戈又问。
“那决堤呢?”
顾长生的眼神冷了下去。
“决堤,是他们最狠的一招。”
他走到地图前。
“长江沿岸的几个产粮大县,地势低洼,一旦决堤,后果不堪设想。”
赵戈咬牙。
“那咱们得提前防着!”
顾长生摇头。
“防不了。”
赵戈愣住了。
“为什么?”
顾长生指着地图。
“长江大堤绵延数百里,他们只要随便挑一段掘开,咱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秦凌霜的脸色更难看了。
“那怎么办?”
顾长生转过身。
“让他们掘。”
这话一出,屋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秦凌霜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他们掘?”
顾长生点头。
“对。”
赵戈急了。
“主公,那可是几十万百姓啊!”
顾长生看着他。
“所以我说,提前准备。”
他走回桌案前。
“传令下去,从明日起,长江沿岸的所有县城,立刻组织百姓修堤坝,加固防洪设施。”
赵戈愣了一下。
“可是主公,这来得及吗?”
顾长生笑了。
“来不及。”
赵戈傻了。
“那......”
顾长生打断他。
“所以不是为了防洪。”
秦凌霜忽然明白了。
“主公是想让百姓知道,大堤可能会被掘开?”
顾长生点头。
“对。”
他看着地图。
“一旦百姓知道大堤可能会被掘开,他们会怎么做?”
赵戈脱口而出。
“转移!”
顾长生笑了。
“对,转移。”
他顿了顿。
“让那些产粮大县的百姓,提前把粮食和财物转移到高处。”
“如果真的决堤,至少能保住人和粮食。”
秦凌霜皱眉。
“可这样一来,百姓会恐慌。”
顾长生看着她。
“恐慌好过死亡。”
秦凌霜不说话了。
赵戈忽然问。
“主公,那咱们就这么被动挨打?”
顾长生转过身。
“谁说是被动挨打?”
赵戈愣住了。
顾长生走到窗边。
“他们派死士来,咱们就抓死士。”
“他们投毒,咱们就把证据留下。”
“他们决堤,咱们就让天下人都知道,是谁干的。”
秦凌霜的眼睛亮了。
“主公是想......”
顾长生点头。
“对,我要让他们亲手把自己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
三天后。
楚地,清河县。
夜色很深。
县衙后院,一个年轻的官员正在房间里批阅文书。
他叫王书明,是清河县负责丈量土地的主簿。
这几天,他忙得脚不沾地。
《均田策》推行得很快,每天都有大量的土地需要丈量、登记。
他揉了揉眼睛,放下笔。
“终于批完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外面的月光很亮。
照得院子里一片银白。
王书明深吸一口气。
忽然,他听到一声轻响。
很轻,像是什么东西落在屋顶上。
王书明皱了皱眉。
“是猫吗?”
他刚想转身,房门忽然被推开。
两个身穿黑衣的护卫走了进来。
“王大人,外面有动静。”
王书明愣了一下。
“动静?”
护卫点头。
“属下刚才听到屋顶有响声。”
王书明的心一紧。
“会不会是......”
话还没说完,窗户忽然被撞开。
一道黑影从外面冲了进来。
速度极快。
王书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那黑影已经扑到了他面前。
一把匕首,直刺他的咽喉。
王书明的瞳孔猛地放大。
完了。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出来。
“锵”的一声。
匕首被打飞。
那黑影一惊,想要后退。
但已经晚了。
两个护卫同时出手。
一左一右,卡住了黑影的退路。
黑影想要挣扎。
但护卫的动作更快。
一个照面,黑影就被按在了地上。
王书明站在那里,浑身冷汗。
刚才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死定了。
护卫走过来。
“王大人,您没事吧?”
王书明摇摇头。
“我......我没事。”
护卫点头。
“属下先把这人带下去审问。”
说完,他们拖着黑影走了出去。
王书明坐回椅子上。
手还在抖。
他看着刚才那把匕首掉落的地方。
地上有一滩血。
是他的。
刚才那一刀,已经划破了他的脖子。
只差一寸,他就死了。
王书明闭上眼睛。
“差点就......”
......
同样的事情,在楚地的其他县城也在发生。
死士潜入,护卫反制。
一场无声的厮杀,在夜色中展开。
清河县之后,是安南县。
死士潜入县衙,想要刺杀负责分田的县令。
结果刚翻墙进去,就被埋伏的护卫拿下。
安南县之后,是平阳县。
死士假扮农民,混进县衙,想要在县令视察农田时下手。
结果县令身边的护卫早有准备,当场将其擒获。
一夜之间,十几个死士被抓。
每一个都是在行刺前被拿下。
没有一个成功。
......
建康城,议事堂。
陈霸先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张承站在下面,满头大汗。
“陈家主,咱们刺杀的人......全被抓了。”
陈霸先一拍桌子。
“全被抓了?”
张承点头。
“是,一个都没成功。”
陈霸先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怎么可能!”
他站起身。
“那些死士都是精挑细选的,怎么会全部失败?”
张承咽了口唾沫。
“据说......据说那些官员身边,都有护卫。”
陈霸先愣住了。
“护卫?”
张承点头。
“而且都是高手,至少二品武者。”
陈霸先的脸色更难看了。
“顾长生早有准备?”
张承不说话。
陈霸先坐回椅子上。
他忽然笑了。
笑得很冷。
“好,很好。”
他看着张承。
“既然暗杀不行,那就用第二招。”
张承愣了一下。
“您是说......投毒?”
陈霸先点头。
“对。”
他站起身。
“立刻传令陆修,让他把那些染病的牲畜尸体,投到楚地的水源里。”
张承咬了咬牙。
“是!”
他转身就走。
陈霸先站在那里,看着窗外。
“顾长生,我倒要看看,你能防到什么时候。”
......
楚地,清河县。
县衙,大堂。
顾长生坐在主位上,面前跪着十几个死士。
每一个都被五花大绑。
赵戈站在旁边,脸上带着笑。
“主公,这些人全招了。”
顾长生点头。
“说了什么?”
赵戈递上一份供词。
“他们都是江南各大世家的死士,受陈霸先指使,前来刺杀官员。”
顾长生看完供词,放在桌上。
“陈霸先......”
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
“很好。”
赵戈问。
“主公,接下来怎么办?”
顾长生站起身。
“把这些人的供词全部印成册子,散发到楚地各县。”
赵戈愣了一下。
“散发?”
顾长生点头。
“对,让所有百姓都知道,江南世家想要杀他们的父母官。”
赵戈明白了。
“属下这就去办!”
顾长生又说。
“另外,派人盯紧各县的水源。”
赵戈一愣。
“主公,您是担心......”
顾长生点头。
“暗杀失败,他们一定会用第二招。”
赵戈的脸色变了。
“属下立刻安排!”
顾长生摆摆手。
“去吧。”
赵戈转身离开。
大堂里,只剩下顾长生和那些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