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雪悄然落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将宫殿装点得银装素裹。边关的捷报就在这时传来——新式火药在北境战场初显神威,助朝廷军队击退敌军三百里。这是三年来最振奋人心的一场胜利,而缔造这一胜利的关键人物,此刻正安静地坐在绛雪轩内,对着一局残棋沉思。
捷报传来的清晨,齐珩在御书房听完军报,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绛雪轩的方向。那个曾经只知琴棋书画的宠妃,如今却成了改变战局的关键人物。这种强烈的反差,让他的心情复杂难言。
传云贵人。齐珩的声音在静谧的御书房内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当林清玥踏着薄雪来到御前时,齐珩正背对着她,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的庭院。三年了,这是她第一次以云贵人的身份正式面圣。
北境大捷,你功不可没。齐珩转身,目光锐利如刀,想要什么赏赐?
殿内的太监宫女们都屏住了呼吸。按照惯例,这可是恢复位分、重获圣宠的大好时机。
林清玥垂首行礼,声音清越而平静:罪妾不敢居功。若陛下垂怜,只求一纸手谕,许罪妾自由阅读皇家藏书阁的权限。
这个请求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一向沉稳的御前太监都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位于冷宫待了三年的云贵人,竟然不要荣华富贵,只要读书的权利?
齐珩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变得深邃:藏书阁?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罪妾在冷宫三年,方知学识浅薄。林清玥抬起头,目光澄澈如秋水,若能博览群书,或可再为陛下分忧。
这一刻,齐珩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想起三年前的苏云裳——那个会因为一件新衣、一支金钗而欢欣雀跃的宠妃,何时对书本产生过兴趣?那时的她,连翻阅《女诫》都要撒娇讨饶,如今却主动要求去读那些晦涩难懂的典籍?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齐珩清晰地记得,两年前的一个春日,他心血来潮想教苏云裳下棋,她却嘟着嘴说:棋盘上的格子看得眼晕,陛下不如陪臣妾去赏花。那时他觉得这份娇憨可爱至极,如今想来,却品出了几分浅薄。
而眼前的女子,不仅能改良火药、献策水利,更在追求更深厚的学识。这种蜕变,已经超出了所能解释的范畴。
你可知,齐珩缓缓开口,藏书阁中不乏前朝禁书,涉及军政机密。朕若许你自由阅览,朝中必有非议。
林清玥不卑不亢:罪妾愿立誓,所阅书籍皆为民生日用。若有一字涉及军政,甘受重罚。
她的眼神坦荡而坚定,齐珩在其中看不到丝毫权欲与算计,只有对知识的纯粹渴望。
齐珩负手而立,久久凝视着眼前的女子。三年前,他宠爱苏云裳,是因为她的美貌和才情能满足一个帝王对红颜知己的想象;那时的宠爱,带着几分对完美艺术品的欣赏,却少了几分对等交流的深度。
而现在,他对林清玥的欣赏,已经超越了男女之情。这种欣赏里,有对人才的珍惜,有对智者的尊重,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敬畏。是的,敬畏。一个深宫女子,竟能通晓连工部大臣都不知的学问,这本身就令人敬畏。
准了。最终,齐珩吐出两个字,朕会给你通行玉牌。但记住你的誓言。
就在林清玥低头谢恩的那一刻,齐珩突然注意到她发间别着一支素银簪子——那是三年前他随手赏给苏云裳的,当时她嫌弃样式简单,从未戴过。如今,这支簪子却成了她唯一的头饰。
这个细节,让齐珩心中最坚硬的某个角落,悄然松动。
三日后,林清玥手持特制玉牌,第一次踏入了皇家藏书阁。当她推开那扇沉重的朱红大门时,扑面而来的墨香让她这个现代人的灵魂几乎落泪。
藏书阁管事太监见到玉牌,惊得险些打翻茶盏。一个被贬的贵人竟能得此殊荣,这是开朝以来从未有过的恩典。
林清玥无视那些探究的目光,直接走向科技典籍区。她如饥似渴地翻阅着农书、医典、工技,时而提笔记录,时而凝神思考。通过系统性的阅读,她终于对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有了全面了解。
更让她惊喜的是,在阁楼角落发现了一批前朝翻译的西洋典籍,其中竟有简单的几何原理和机械制图。这些书籍显然长期无人问津,落满了灰尘。
原来这个时代,新知与旧学已经开始碰撞。林清玥轻抚书页,心中涌起无限希望。
然而,皇帝特许云贵人进入藏书阁的消息,很快就在后宫掀起了轩然大波。
皇后慕容婉如在长春宫摔碎了最爱的翡翠盏:贱人!竟用这等手段蛊惑圣心!
太医院院判章太医则忧心忡忡:若让她通晓医理,我等岂不颜面扫地?
这些反应,都在林清玥的预料之中。但她更在意的,是齐珩态度的微妙变化——他开始真正将她视为一个可以交流的,而非后宫中的一个。
夜幕降临时,林清玥在灯下整理着今日的读书笔记。小荷忍不住问道:娘娘,您为何不求陛下恢复您的位分呢?
林清玥笔尖微顿,目光深远:小荷,你可知道,恩宠如朝露,权势如浮云。唯有知识,才是谁也夺不走的财富。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但这一次,林清玥心中却燃着一团火——那是求知之火,是改变命运之火。
齐珩站在乾清宫的高台上,望着藏书阁方向亮起的灯火。那个曾经只会在花前月下吟风弄月的女子,如今正在知识的海洋中遨游。
苏云裳,他轻声自语,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夜色深沉,藏书阁的灯火却亮如白昼。属于林清玥的新征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