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野狐驿的冤案后,使团继续北行。越是深入,人烟越发稀少,往往连续数日不见较大的聚落,只有无尽的草原、戈壁与偶尔出现的商队足迹。长时间的紧张行军和对未知危险的戒备,让使团上下都略显疲惫。
这一日,使团抵达了一个名为“白水戍”的边境小镇。此地虽名为戍堡,但多年来并无大规模战事,已逐渐演变成一个汉胡杂居、商旅往来歇脚的小型集市,比野狐驿要繁华许多,但也鱼龙混杂。
在驿馆安顿下来后,狄仁杰将李元芳与曾泰唤至房中。
“连日赶路,风声鹤唳,所见皆是军报文书。然纸上得来终觉浅,欲知此地真实情状,还需深入市井,亲耳听闻。”狄仁杰捋须道,“我等几人,不妨稍作改扮,离开使团大队,在这镇中走上一走。”
李元芳有些担忧:“大人,此地情况复杂,您的安危……”
狄仁杰微微一笑:“无妨。元芳你随行护卫,曾泰同行记录。我们扮作游方郎中与弟子,低调行事,反而更安全,也能听到些真话。”你们称我‘怀先生’即可。元芳,你便是我侄儿,负责背药箱。曾泰,你仍是弟子,协助问诊记录。”
“是,恩师!”两人领会其意,这确实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法子。
片刻后,三人已改换装束。狄仁杰穿上一件半旧的青色布袍,手持一根竹杖,挂着一个小小的“悬壶济世”布幡,确有一股儒雅郎中的气度。李元芳换上粗布短打,背着一个硕大的药箱,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曾泰则依旧是书生打扮,拿着纸笔,跟在狄仁杰身侧。
三人信步走入白水戍那不算宽敞但颇为热闹的街道。集市上充斥着各种口音的吆喝声,汉人、突厥人、回纥人乃至更西边的粟特人面孔混杂,皮毛、盐巴、茶叶、铁器等各种货物在简易的摊位上交换。
狄仁杰并未急于问诊,而是先在一家茶摊坐下,要了三碗粗茶,看似休息,实则倾听周围茶客的闲聊。
“……听说了吗?前几天,北面三十里外的黑山牧场,又被抢了!十几头牛呢!”
“啧,这年月,不太平啊。也不知道是哪路人马干的……”
“还能有谁?看那马蹄印和手法,像是‘一阵风’那伙马匪!”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当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只是苦了咱们这些小民,这税赋不见少,生意却越来越难做……”
狄仁杰与李元芳、曾泰交换了一个眼神。“一阵风”马匪,这是新的情报。
喝完茶,狄仁杰真的开始摆摊行医。他医术本就精湛,对一些常见的风寒、跌打损伤颇有手段,加之诊金随意,甚至对贫苦者分文不取,很快便吸引了一些百姓前来问诊。
借着问诊的机会,狄仁杰与病人及家属攀谈起来。
一位老牧民咳嗽着说:“怀先生是好人啊……这兵荒马乱的,好郎中都不愿来我们这穷地方了。前阵子王庭那边还来人征调药材和皮子,说是要备战,唉……”
一个带着扭伤孩子的妇人低声抱怨:“……孩子他爹在拔汗那可汗的部落里当差,听说最近上面吵得厉害,左贤王(阿史那匐俱)的人越来越嚣张,他们这些底下人日子也不好过,饷钱都拖欠了……”
还有一个往来经商的小贩,一边让狄仁杰看手上的冻疮,一边神秘地说:“先生,我看您面善,跟您说个事儿。我前些天从西边过来,看到一队人马,不像是商队,也不像是部落兵,鬼鬼祟祟的,往黑山那边去了。个个带着家伙,看着就不好惹……”
这些零碎的信息,从不同侧面印证了边境局势的紧张、突厥内部的纷争以及马匪活动的猖獗。曾泰在一旁默默将这些谈话要点记录下来。
正当狄仁杰为一个老汉针灸时,一阵喧哗声从街口传来。只见几个穿着突厥服饰、腰佩弯刀的汉子,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面色倨傲的年轻人,大摇大摆地走进集市,所过之处,商贩百姓纷纷避让,面露惧色。
李元芳身体瞬间绷紧,手已按在了腰间暗藏的短刃上。
那华服青年目光扫过集市,最终落在了狄仁杰这小小的医摊上,尤其是那面“悬壶济世”的布幡上,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径直走了过来。
“郎中?”他用带着浓重突厥口音的汉语问道,语气居高临下。
狄仁杰从容收针,起身拱手,不卑不亢道:“正是,老朽怀英,略通岐黄之术。阁下有何见教?”
那青年上下打量着狄仁杰,又瞥了一眼警惕的李元芳和低着头的曾泰,嘿然一笑:“看来是个有本事的汉人郎中。我们左贤王帐下,正缺你这样的人。跟我走吧,少不了你的好处。”
竟是阿史那匐俱的人!而且公然在市集上招募汉人医者!
李元芳眼神一厉,上前半步,挡在狄仁杰身前。狄仁杰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稍安勿躁。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征召”,狄仁杰心念电转,是断然拒绝,引起冲突?还是虚与委蛇,趁机深入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