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展开第二幅画。
这一幅则恢宏大气许多,那人盘坐在无尽虚空之中,整具身躯布满幽紫道纹,如天文古语,自血肉中生出。
其前方,有一团难以名状的存在——似雷非雷,似日非日,那团“东西”明明只是静静悬在那里,却让人心生膜拜之意。
这是一幅观想图。
“也不是这个......”
他的动作微顿,再次拿出另一幅。
这一幅画风大变,颜色沉重,渗入土中,带着古旧、沉郁的气息。
画中是一座高大的祭台,阶石错落,四角立柱斑驳斑斑。
祭台之上立满石碑与古柱,每一根都铭刻密密麻麻的文字,古拙苍茫。
其中有两个字,反复出现在碑面、柱子、台阶,甚至跪拜者的衣襟之上——“牧放”。
这两个字字体古老,歪歪扭扭,笔意却极重,如被刀锋钉入纸面,在画卷中极为醒目。
祭台前,有无数人影在跪拜,面容模糊,身份不辨,唯有那种如赴死一般的肃穆感扑面而来。
而在祭台左侧,唯有一人站着。
那人孤身伫立,与前两幅中的身影极为相似。
沉敛、冷峻、周身隐隐有雷光残影拂动,似正参与祭礼。
胖青年皱着眉,摇了摇头,翻到第四幅,眼睛却在一瞬定住了。
他猛地抬头,再次看向远方雷霆翻涌的天空,又低头对比画卷。
手中画轴缓缓展开,那是某一瞬的定格图景:
——天空之中,九重雷云如莲盛放,雷龙游走期间,电芒聚涌成环。
云层形状、缝隙错落的角度,竟与天际那片乌云几无差别。
画中下方,一道山脉起伏,崖壁棱角分明,每一道脊线与实景完全重叠。
甚至连山下数位修士的站位、灵光流转的轨迹、狂风卷起的方向......都一模一样!
胖青年缓缓将画举高,角度一点点调整着——直到他与眼前的实景完全重合。
他呆了一瞬,嘴巴微张,口中的灵根啪嗒一声掉落,滚落至枝叶之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
他嗓子有些发干,“怎么可能......”
风,从山林间刮过,吹动他手中那卷泛黄画纸,纸角微微颤抖,却牢牢指向那个雷霆滚滚、凌空踏步的年轻身影——
一模一样。
而这时的周青,早已被狂风裹住,长袍翻飞,身上道则之光疯狂燃烧,却也在急速流逝。
他的血气在消耗,灵力在溃散,寿元亦在被吞噬之力缓缓蚕食。
洪回舟见他气势攀升,暗道不妙,直接抽刀出手。
刀还未至,刀势已如山崩海啸,震得前方虚空嗡鸣扭曲。
他身影倏然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
在洪回舟动的一瞬间,周青在风雨雷鸣中,一步踏出。
足下无地,却踩出了雷纹。
他全身浴雷,骨上雷文浮现,血肉中雷音轰鸣,如万鼓齐鸣。
轰然一声,九重雷云炸开一道巨口,滚滚雷霆咆哮而下,光芒刺透苍穹,直坠他头顶!
可就在那一刹,周青猛然抬手,五指如钩,虚握空中。
雷音轰鸣,却被这一握生生止住!
而后,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
周青突兀地出现在数十丈外,身形稳若磐石,一拳朴实无华地轰出。
与此同时,洪回舟也几乎同时显现,正好现身在那一拳的正前方!
在所有观者眼中,像是他主动“瞬移”到了那一拳下。
那一拳,没有炫目的光影,也没有雷鸣交加。
却像是某种远古荒兽蓦然一击,简简单单,却将毁灭的重量裹在拳锋之上。
“轰!”
拳正中洪回舟腹部。
刹那间,二人皆静止在空中。
风停,雨止,雷云寂然。
寂静如死。
下一息,周青身形不动,如崖立风中;而洪回舟,却猛地出现在百丈开外。
他弓身呕血,脸色煞白,握刀的手已控制不住地颤抖,青筋暴起,目光惊骇莫名地望着周青。
体内雷意翻涌奔突,驱之不去、压之不灭,疯狂撞击着他的经络与脏腑。
“这是什么拳法......”
他咬紧牙关,身形踉跄。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而此时此刻,周青仍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拳臂微垂,指间雷弧跳跃,眸光沉如天雷压海——静静地望着他。
洪回舟喘了几口气,再次抬头,发现周青本该站立的位置竟又没有了人影!
他猛地一震,不顾体内雷霆肆虐,强行提气,身形暴退,死死盯住四周。
他怕了。
这是个怪物,是他修行数百年,出入各大域都未曾见过的怪物!
此刻,所有人都以为,下一息的雷霆,必然劈在洪回舟身上。
“小心——”
有人爆喝一声,方向却不是洪回舟方向。
“轰!”
确实并非洪回舟。
一道紫光猛然炸响在侧方,一名道庭弟子连反应都未及,胸骨凹陷,整个人当场炸开,血雾弥天!
那人甚至没有喊出声来。
众人骇然转首,才见到——周青正站在那具残破尸骨前。
他脑后,一枚粉红色莲花印记悄然浮现。
那印记光华内敛,一现,周青只感觉到身上的气息顿时一轻,仿佛有无形之锁骤然断裂,周身那股正在蚕食他寿元的吞噬之力,竟被生生压制下去一瞬。
——这是天地的回馈。
这是他斩杀的第四人,印记形成,他终于获得的天地“承认”。
周青知道,唯有杀戮,才能让这具燃烧的身体喘息。
他动了,雷光再度爆发,猛轰入人群之中。
他依旧专挑那防守最弱的动手。
只是,那第一位的死亡,已让众人心中一凛。
再无侥幸之人。
此刻他盯上的,是一名气血略显浮躁的融天中期修士,身穿内庭道衣,明显刚突破不久,本就是他的最优目标。
可那人显然早有准备,胸前玄甲灵纹泛起,周青一拳轰出,只将其震飞,胸口炸开血肉,却仍未死,强撑着吐血退远。
“可惜。”他目光冷淡,脚步不停。
对方不过是多了一分戒备,他的杀果就已被削去大半。
这时候,一道冷哼从旁传来:
“狂妄的小辈,我倒要看看,你能翻几丈?”
说话的,是人群中一名面容阴沉的老者,身后长袍上绣着乾元道庭高位纹路,手执白骨杖,赫然是融天后期境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