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傍晚六点,宴晚站在“新锐设计师创意沙龙”的玻璃门前,指尖刚要触到把手,门内突然爆发出一阵尖细的笑声。
“听说她现在连护照都被沈总没收了?”李婉儿端着香槟杯的手故意抬高,水晶杯与金勺相碰的脆响撞在玻璃上,“怎么还有空来这儿?”
宴晚的手指在门把上顿了顿。
她今天特意穿了自己设计的月白色真丝衬衫,领口用盘扣收出一道温柔的弧度——这是她对“被禁锢”最无声的反抗。
推开门的瞬间,中央空调的冷风裹着各种香水味涌过来,她看见二十余双眼睛齐刷刷转过来,像探照灯似的钉在她锁骨那枚朱砂痣上。
李婉儿倚着香槟塔,耳垂上的碎钻耳钉随着她挑眉的动作闪了闪:“宴设计师,该不会是沈总终于舍得给你两小时自由?”
几个年轻设计师低头嗤笑,有个扎高马尾的甚至用手机对着她拍照。
宴晚闻到空气里浮动的嘲讽,像陈了三年的苦酒。
她想起手包里那份法院判决书,想起今早妈妈在电话里说“晚晚你今天要穿得精神些”,便将手包带子在指节上绕了两圈,抬头时眼尾微挑:“李设计师消息倒灵通。”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像敲在瓷片上,“不过沈总的行程表,什么时候轮到你查了?”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李婉儿的香槟杯在掌心转了半圈,杯壁上的水珠顺着她涂着酒红甲油的手指往下淌。
这时一个染着栗色卷发的女人挤到她身边——是陈璐,宴晚记得她去年在米兰时装周上的“新中式”系列,立领上的缠枝纹和巴黎老设计师十年前的手稿重叠度高达87%。
“说这个多没意思。”陈璐抚了抚自己胸口的玉兰花胸针,“我倒想问问宴设计师,当年那个‘晚照’品牌,不是说靠抄袭才倒闭的?”
沙龙里的温度仿佛降了两度。
宴晚看见江芷站在主桌后攥紧了手,看见秦墨从角落的沙发上直起腰,更看见李婉儿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光——原来这是场有预谋的围猎。
她没急着反驳,而是从手包里取出手机。
解锁时,屏幕亮起妈妈今早发的消息:“晚晚加油,妈妈等你回家喝银耳羹。”她划到相册最后一页,举高手机:“各位要看判决书吗?”照片里,“驳回原告诉讼请求”几个黑体字刺得陈璐眯起眼,“败诉是因为我爸挪用品牌资金导致的资金链断裂,不是抄袭成立。”
她的目光扫过陈璐泛白的指尖:“倒是陈设计师,去年你那件‘原创’的缠枝纹立领......”她故意顿了顿,“需要我把巴黎高等设计学院的鉴定报告发你邮箱吗?”
陈璐的玉兰花胸针晃了晃,差点从衣襟上掉下来。
李婉儿的香槟杯“啪”地磕在托盘上,溅出的酒液在白桌布上晕开深色的渍。
这时江芷的声音像根定海神针,稳稳扎进僵局里:“各位,我们今天的主题是‘新锐设计师的创意突围’。”她踩着细高跟走到宴晚身边,手腕轻轻碰了碰她的:“听说宴晚最近提出了个很有意思的概念——‘光影融合’?”
宴晚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三年前在沈时烬的别墅里,她躲在浴室画设计稿时,镜子上总是蒙着水雾;两年前给沈时烬的女伴挑礼服,她在衣帽间的穿衣镜前偷偷修改领口线条;直到上个月,她在医院走廊的玻璃窗上,看见夕阳把妈妈的影子投在她设计图上——那重叠的光影,突然就成了灵感。
她接过江芷递来的白板笔,笔尖触到白板的瞬间,三年来所有被揉皱的设计稿、被撕碎的草图、被沈时烬扔进壁炉的手稿,突然在眼前翻涌成河。
她画得很快,汉元素的立领用极简的直线收束,袖口的苏绣几何图案像被风吹散的云,领口的盘扣却故意做得松松垮垮,露出锁骨那点朱砂红。
“传统不是包袱。”她的声音轻,却像银针戳破气球,“它是藏在老绣娘指尖的温度,是旧旗袍里衬的浆洗味,是......”她停住,想起妹妹宴昭出事前一晚,翻着奶奶的旧绣样说“这些花纹要是能和现代剪裁结婚就好了”,喉结动了动,“是能点燃新灵感的火种。”
台下安静得能听见白板笔的沙沙声。
不知谁先鼓了掌,掌声像星星之火,从秦墨坐的角落烧起来,烧过陈璐发白的指尖,烧过李婉儿僵硬的嘴角,最后在江芷眼里燃成一团火。
“那如果用真丝代替香云纱......”有个年轻设计师举起手。
“领口的盘扣可以用钛钢吗?”另一个跟着问。
宴晚低头看自己在白板上画的草图,月光白的衣料上,苏绣的几何纹在想象里泛着暗光,而当她抬头时,瞥见后排有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放下了交叠的手臂——他面前的名牌写着“巴黎时装周组委会 评审顾问”,此刻正用拇指摩挲着名片,金漆印的“特邀观察员”在暖光下泛着细闪。
江芷看了眼手表,笑着敲了敲话筒:“看来我们的宴晚设计师需要更多时间展开讲解——”她看向宴晚,眼里有团没说完的火,“不如明天下午,我们加个小型工作坊?”
宴晚摸着颈间的卫星吊坠,感受到妈妈的温度透过银链传来。
她望着白板上未完成的云纹,突然想起手账里没写完的那句话——“或许我该,把影子活成光。”
而此刻,那道被千万目光托起的光,才刚刚露出尖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