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生硬的解释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晚卿的心湖里漾开圈圈涟漪。她愣在原地，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走向主卧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居然……真的解释了？
虽然语气糟糕得像是在陈述一份无聊的实验报告，但这对于惜字如金、从不屑于向任何人解释任何事的陆凛来说，简直是破天荒头一遭。
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在她心底蔓延开，有点涩，又有点……莫名的熨帖。
她甩甩头，将这不合时宜的情绪压下。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解释，都改变不了他们合约婚姻的本质。一年之后，桥归桥，路归路。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陆凛的绯闻风波尚未完全平息，苏家的“关心”又接踵而至。
第二天下午，苏晚卿刚结束一场情绪消耗极大的戏，正在休息区平复心情，晓雯就拿着她的手机，面色紧张地小跑过来。
“晚卿姐，电话……是苏董的助理，陈先生打来的。”
苏晚卿的心微微一沉。陈助理亲自打电话过来，绝不会是问候。
她接过手机，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接起：“陈助理。”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首席助理陈明公式化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大小姐，董事长让我通知您，今晚七点，请您回家一趟，有要事相商。”
“今晚七点？我在拍戏，可能……”
“董事长希望您务必准时到场。”陈明打断她，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关于您近期的一些……新闻，以及您丈夫陆先生的某些行为，董事长认为需要和您当面谈谈。”
苏晚卿捏紧了手机。果然是因为绯闻的事。父亲这是要借题发挥，再次施压。
“我知道了。”她挂断电话，心情变得沉重。
躲是躲不过的。她深吸一口气，找到正在和摄影师沟通的陆凛。
“陆导，”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公事公办，“抱歉打扰一下。我家里有点事，今晚需要请个假，大概……七点左右需要离开剧组。”
陆凛从分镜脚本上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扫过她略显紧绷的脸，眉头习惯性地皱起：“晚上有你的夜戏。”
“我知道，我会尽快处理完赶回来，或者……明天我可以早点来补拍。”苏晚卿试图争取。
“家里什么事？”陆凛问得直接。
苏晚卿抿了抿唇，不太想细说：“一点私事。”
陆凛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嗤笑一声：“苏董又找你麻烦？因为昨天那破新闻？”
苏晚卿沉默，算是默认。
陆凛将脚本往旁边一扔，语气不耐：“麻烦精！一起去。”
“啊？”苏晚卿没明白。
“我跟你一起去。”陆凛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只是去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速战速决，晚上回来拍夜戏。”
苏晚卿彻底愣住了：“你……跟我一起去？”
“不然呢？”陆凛挑眉，语气恶劣，“让你一个人回去挨骂，然后哭哭啼啼地回来，耽误我的拍摄进度？”
“我不会哭哭啼啼……”苏晚卿试图反驳。
“少废话。地址发给李泽。六点半停车场见。”陆凛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转身又去跟摄影师讨论镜头了。
苏晚卿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这是……要去给她当挡箭牌？
晚上六点半，苏晚卿换下戏服，稍微整理了一下，来到停车场。陆凛的车已经等在那里。
他换了一身黑色的休闲西装，没打领带，依旧是一副懒散不羁的样子，但比起片场的随意，多了几分正式感。
苏晚卿拉开车门坐进去。
陆凛瞥了她一眼，没说话，示意李泽开车。
车内气氛沉默。苏晚卿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有些忐忑。她不知道陆凛一起去是福是祸，以他的脾气和她父亲的强势，这两人碰面，会不会直接吵起来？
“紧张什么？”旁边传来陆凛懒洋洋的声音。
苏晚卿回过神：“我没紧张。”
“啧，手指都快掐断了还没紧张。”陆凛毫不留情地拆穿她，“放心，吃不了你。”
苏晚卿：“……”
车子驶入苏家老宅。
佣人早已接到通知，恭敬地将他们引了进去。
客厅里，苏震宇端坐在主位沙发上，脸色沉肃。叶婉清坐在一旁，脸上带着担忧。气氛凝重。
看到陆凛也跟着一起来，苏震宇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显然有些不悦。
“爸，妈。”苏晚卿出声打招呼。
陆凛也跟着懒洋洋地叫了一声：“爸，妈。”态度算不上多恭敬，但也不算失礼。
“坐吧。”苏震宇沉声道，目光如炬地看向陆凛，“陆导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陆凛大喇喇地在苏晚卿身边坐下，长腿交叠，语气随意：“听说伯父因为我的事找晚卿，我觉得有必要过来解释一下，免得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苏震宇哼了一声：“误会？那些照片拍得清清楚楚，陆导一句‘误会’就想轻描淡写地带过去？我苏家的女儿，刚结婚就闹出这种新闻，你让她以后怎么见人？让苏家的脸往哪儿搁？”
叶婉清连忙轻轻拉了一下丈夫的衣袖，打圆场：“老苏，你先听孩子解释嘛……”
“解释？好，我就听听你怎么解释！”苏震宇盯着陆凛。
陆凛面不改色，语气甚至有点不耐烦：“没什么好解释的。工作关系，被人恶意偷拍炒作而已。我已经让律师处理了。这种小事，不值得爸你动气。”
“小事？”苏震宇音量提高，“在你眼里是小事，在外人眼里就是天大的笑话！陆凛，我当初就不同意这门婚事！你那个圈子乱七八糟，你自己也是非不断！晚卿跟你在一起，除了挨骂受气就是被人看笑话！”
“爸！”苏晚卿忍不住出声。
陆凛却抬手，示意她不用说话。他看向苏震宇，眼神冷了下来：“伯父，我和晚卿怎么相处，是我们的事。至于我的圈子干不干净，我的人品如何，好像还轮不到别人来评判。至少，我陆凛行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也从不需要靠女人或者家族来撑门面。”
他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直接怼了回去，暗示苏震宇管得太宽，甚至有点讽刺苏家意味。
苏震宇气得脸色铁青：“你！”
“老苏！陆凛！”叶婉清急了。
苏晚卿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时，陆凛却忽然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苏震宇，语气依旧冷硬，却带上了一种奇异的说服力：
“不过，既然爸担心晚卿受委屈，担心苏家面子受损。那不如换个方式。”
“《迷雾》这部电影，晚卿是绝对的女主角。她的表演，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期。电影上映后，她会用实力让所有质疑她、嘲笑她的人闭嘴。”
“到时候，所有人看到的不会再是‘苏家大小姐’、‘陆凛的花瓶妻子’，而是演员苏晚卿。她会成为苏家的骄傲，而不是负担。”
“这，难道不是比纠结那些无聊的绯闻，更有意义吗？”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不仅化解了眼前的指责，更是直接将矛头转向了未来，用事业和实力说话，精准地戳中了苏震宇这类商人重视结果和声誉的心理。
苏震宇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住了，脸上的怒气稍稍消退，转化为审视。他看向苏晚卿：“他说的是真的？你能演好？”
苏晚卿迎上父亲的目光，眼神坚定：“爸，我会尽全力。请您相信我一次。”
叶婉清也连忙帮腔：“是啊老苏，晚卿为了这部戏真的很努力，人都瘦了一圈了！我们就相信孩子一次吧？”
苏震宇看着女儿倔强而认真的脸庞，又看看旁边那个虽然讨厌但此刻眼神笃定的女婿，沉默了良久。
最终，他重重哼了一声，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强硬：“好！我就等着看你的表现！要是电影出来还是被人骂演技差，丢人现眼，到时候别怪我让你们立刻离婚！”
这算是……暂时过关了？
苏晚卿暗暗松了口气。
“既然来了，就吃了饭再走吧。”苏震宇板着脸对陆凛说道，虽然还是不情愿，但态度明显软化了。
这顿饭吃得依旧不算轻松，但比起之前的电闪雷鸣，已经算是风平浪静。苏震宇偶尔还会问几句电影拍摄的情况，虽然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陆凛虽然依旧话不多，但基本的礼貌还算维持住了，偶尔还能接上几句关于商业投资的话题，显得没那么“艺术家的不通世事”。
叶婉清看着这诡异的“和谐”场面，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吃完饭，又坐了一会儿，陆凛便起身告辞，理由充分——要赶回剧组拍夜戏。
苏震宇没再阻拦。
离开苏家老宅，坐回车上，苏晚卿感觉像是打了一场胜仗，又像是跑了一场马拉松，身心俱疲，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轻松感。
她看向旁边闭目养神的陆凛，心情复杂。
今晚，如果不是他……她恐怕很难如此顺利地从父亲那里过关。他虽然态度恶劣，说话难听，但方式却出奇的有效。
“谢谢。”她低声说了一句。
陆凛眼皮都没抬，语气懒散：“谢什么？我只是不想我的女主角因为家庭纠纷影响状态，耽误拍摄进度。”
苏晚卿：“……哦。”她就知道。
但是，心底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松动。
也许，这位“疯批”导演，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混蛋？
至少，作为合作伙伴，他勉强还算……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