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姝点头赞道:“好个敲山震虎。”
“语气别太硬,就像寻常传话,让她摸不透咱们的心思。”老太太说。
念姝应了声,理了理衣襟便往东跨院去。刚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陈一曼的笑声,混着二少爷的说话声。她掀帘进去时,陈一曼正捧着盏燕窝粥往二少爷手边递,见了念姝,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心里纳闷:她怎么来了,无事从来不登门?
陈一曼很快问道:“念姝,有事?”
念姝福了福身,目光淡淡扫过两人:“奉老太太之命来传话——老太太说,近来总是听些闲话,二姨太怀着身孕,最该静养,二少爷若没要紧事,少来东跨院走动。毕竟男女有别,叔嫂相处总得守着分寸,免得下人乱嚼舌根,坏了陈家的名声。”
陈一曼手里的燕窝盏晃了晃,汤汁差点洒出来,还没等说什么,狗子蹭一下站起,怒道:“我来看二嫂咋了?大娘管得事太多了吧!府里哪个嚼舌根的敢说闲话,让他站出来!我扒了他的皮!——我哥不在家,难道还不许我来照拂二嫂,陪她说说话,解解闷不成?”
念姝脸色没动,只淡淡抬眼,目光落在他身上:“照拂二姨太是好意,但‘叔嫂避嫌’是陈家的规矩,更是做人的分寸。二少爷若真为二姨太着想,就该怕外人看见说闲话,让二姨太落个‘不好听’的名声,而非在这里争口舌之快。”
“你!”狗子被噎得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上前一步就要跟念姝理论,却被陈一曼死死拉住。
“念姝姑娘,这都是老太太让你转告我的?你回去回禀老太太,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脚正不怕鞋歪,有人想嚼舌头就随他们吧。老太太的心意我领了,告诉她以后我会注意的,不再让琐事乱了老太太的清静之心。”
念姝听陈一曼提“清者自清”,脸上笑意淡了几分,语气却依旧稳当,没半分急躁:“二姨太的心,我自然明白——您素来谨守本分,断不会让人说闲话。可府里的规矩不是为‘防闲话’立的,是为护着院里每个人的体面。”
她往前半步,声音压得更沉,字字都落在“规矩”上:“老太太常说,‘既入陈家门,便守陈家矩’。二姨太怀着身孕娇贵,二少爷是主子,可规矩面前没例外——叔嫂相处避嫌,不是拘束,是免得往后有人拿‘没规矩’做由头,二姨太您忘了?上月观音像的事,老太太现在还心有余悸,规矩若是松了,到时候再辩‘清者自清’,反倒落了下风。”
念姝见陈一曼的指尖动了动,又缓了语气补了句:“老太太让我来传话,是疼您怀着身子,不想您被这些乱事扰了胎气。”
陈一曼攥着帕子的手猛地一紧,燕窝盏沿的汤汁晃出几滴,落在手背上也没察觉——她哪能忘了上月观音像的事,当时老太太虽没重罚,却冷着脸让她禁足三日。她脸上的从容散了大半,声音低了些:“我……我晓得了,往后会劝着狗子少来。”
一旁的狗子还想犟嘴,陈一曼却狠狠掐了把他的胳膊,眼神里满是警告。狗子吃痛,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闷闷地踢了踢脚边的凳子。
念姝见话已传到,便屈膝福了福身:“二姨太安心静养,我这就回老太太的话。”说罢转身就走,没再多留半个字。
等念姝的脚步声远了,狗子才揉着胳膊嘟囔:“二嫂你拦我干啥?这话不全是老太太说的,她就是拿老太太压人!”陈一曼把燕窝盏重重放在桌上,眼底闪过一丝阴翳:“你懂什么?忍一时风平浪静。老太太现在盯着咱们呢!先安分些,等把恋儿的事办成了,往后这院里的规矩,还不一定是谁说了算。”她顿了顿,又压低声音,“你去趟癞子那,催他赶紧动手,别夜长梦多。”
狗子眼睛一亮,也顾不上生气了,应了声就往外跑。
陈一曼望着他的背影,指尖慢慢划过桌沿,脸色沉得像窗外的雪——她没料到老太太会突然提规矩,这说明,院子里的人都在盯着她和癞子。她只盼着癞子能快点得手,断了少奶奶的左膀右臂,一切就好说了。
念姝刚进了禅房,护院“扑通”跪下,高声回话:“老太太!念姝姑娘!打听清楚了!那癞子是城西赌坊的常客,两人常一起骗钱耍赌!癞子欠了赌坊整整五十块大洋,赌坊的人上周还堵着他,说再还不上就卸他的腿!我还从赌坊伙计那抄了张癞子之前签的欠条,那欠条上面还有他的手印。不过,我抄的这个没有,您看!”
护院说着递上张皱巴巴的纸,老太太接过来,指腹抚过上面歪扭的字迹,眼底冷光一闪:“好!有了这个,事情就好办了!”
她抬眼看向念姝,“账房仿字的手艺好,让他照着这张欠条,再写一张一百块的假欠据,手印就用之前备着的模子拓!今晚就让护院扮成赌坊的人,去堵癞子——先拿欠据吓住他,再给二十块大洋让他滚出城,他若敢不依,就提赌坊要卸他腿的事!”
念姝点头:“我这就去账房安排,保证今晚就办妥当!”
老太太攥紧手里的真欠条,声音沉得像冰:“二姨太想兴风作浪,就得付出代价。这癞子,只是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