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黄昏过后,在白玉婷的住处,在一弯浅月之下,白玉婷一袭明黄淡雅长裙,墨发松松绾起,几缕发丝随风拂面;修长的玉颈下,如凝脂白玉般的酥胸,半遮半掩;她纤手抚琴,微启朱唇,浅吟低唱:“夜夜相思心未冷,扶琴筝,谁相和?寻梦,梦难成。总一种凄情,瘦颜容。泪盈盈,一声声,思君对天明……”
“好一个扶琴筝,谁相和!就算普天之下也未能有与白小姐共唱之人。”
琴声戛然而止,白玉婷嫣然回眸。
张境途踏着夜色,步履轻盈,深色长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宛若暗夜寒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哪像有伤之人。
白玉婷起身相迎,眸意深深:“眼前识君只一人,无奈,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张境途哈哈笑道:“清风,明月,琴筝,好花衬佳人,白小姐独自对月弹唱,就不怕惹得采花来访?”
白玉婷脸颊微红,眸含春水:“若采花之人个个如张公子一表人才,又这般磊落,白玉婷自愿投怀送抱。”
“哈哈哈哈……”张境途又是一番大笑,走到近前,与她在席团上相对而坐。白玉婷沏上一壶香茶送上:“张公子一向喜欢红茶,今个不妨改换口味,请尝尝白牡丹,这是我喝过最好的茶之一。”
张境途浅呷了一口,不以为然地笑道:“味道只是寻常!但因它绿叶夹银白色毫心,形似花朵,冲泡后绿叶托着嫩芽,宛如蓓蕾初放,故得美名白牡丹。”
白玉婷含笑:“张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牡丹,以艳冠之名,见之不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白牡丹茶,枝叶连理,水中延展,痴痴绕绕,不分不离,它的茶语是:君可愿与我邂逅,山泉为饮,清风作伴,携手天涯?”
白玉婷句句含情,屡屡试探,而张境途却有意顾左右而言他,抿嘴一笑,赞道:“白小姐不仅深谙茶道,更把茶演绎得如此动人,真是令人佩服!”
白玉婷见他无意搭话,未免会有落寞之感,但也无奈,只好翻了他一眼,酸楚地回道:“张公子过奖了!花有花语,茶亦含情,小女子只是叹红尘须臾,情海一瞬,道茶花一个灵魂罢了!能得到张公子的另眼相看,实属不易,纵使小女子再是才情过人,也未如张公子心中的陈夫人。看得出,张公子对陈夫人可是有心栽柳啊。”
“哈哈哈。”张境途端起茶杯掩住唇角笑意,“白小姐多心了。”
白玉婷微微一笑:“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听说你受了伤,多亏她照料,这份情谊,怕是比那山泉还要清澈几分,比那清风还要缠绵几缕呢。”
张境途又是哈哈一笑:“白小姐真是观察入微,我与陈夫人之间,不过是患难之交,相互扶持罢了。倒是白小姐,如此才情,又善解人意,他日定能寻得一位知你懂你、与你携手天涯的佳侣。”
白玉婷听他如此说,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明白他是在委婉拒绝,便强压下心中的失落,故作轻松地回道:“那就借张公子吉言了,希望他日真能如张公子所言,得遇良人。”
言罢,话锋一转:“好了,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张境途从怀中掏出那半张草纸:“收到暗号不敢耽搁。这上面‘月上柳梢头,自有贵人来’不知是哪位贵人?”
白玉婷提起茶壶,壶嘴倾倒之间,水垂一线,缓缓地流向他的杯中。她眼尾瞟向他:“到了自然就晓得了。”
话音刚落,院外便传来轻叩声,跟着是仆从压低的通报:“白小姐,客人到了。”
门帘被轻轻挑起,一个身影缓步而入。中等身形裹在一袭利落的黑褂里,头顶黑礼帽压得极低,帽檐下的阴影几乎遮去半张脸;颈间一条黑围巾绕得紧实,只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下颌。他脊背挺得笔直,哪怕隔着宽松的衣料,也能让人觉出那份藏在骨子里的坚韧与力量。直到看见张境途,他才抬手,先摘了礼帽,又解下围巾——露出的面容让张境途瞳孔骤然一缩,指节下意识的攥紧了杯沿,失声唤道:“钱司令!”
钱司令哈哈大笑,一双如鹰般的眼,犀利的注视着他:“张公子,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