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我，为什么在笑？——村田清水」
我叫村田清水。
至少，我的证件上是这么写的。
我的警徽是这么刻的。
我的同事们是这么称呼我的。
可最近，我越来越不确定了。
镜子里那张脸，明明是我每天清晨仔细上妆的眉眼，是我练习过无数遍的温和笑容，是我熟悉的每一个细节。
但有时候，只是眨眼的瞬间，那镜中的“我”会突然变得陌生。
嘴角会勾起一丝我绝不会有的带着嘲讽和恶意的弧度，眼神会变得冰冷，手上会拿着水果刀。
那不是我。
那绝对不是我。
可那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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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感觉，起初只是偶尔漫上心头。
如今却越来越频繁。
它在我训练时出现，在我吃饭时低语，在我与同事谈笑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恶心感。
尤其是面对林际的时候。
那个年轻人，那个穿越者。
像一棵迎着阳光生长的树，干净，直率，带着点未经世事磨砺的柔软。
我本该……
我确实是喜欢他的。
不是男女之情那种，更像是一种想要靠近的温暖。
记得他不爱吃青椒，看他训练受伤会忍不住递上药膏。
听他提起那个他一直放在心上姐姐时，会好奇地想象，愿意帮陌生人挑选卫生巾的人，真实的一面该是多么的善良，才能让林际提起时眼里有那样纯粹的光。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当我看着他，心里会同时涌起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一边是“村田清水”残留的、想要保护他的柔软，想要维持那份轻松友谊的自然。
另一边，是一股是嫉妒，怨毒，是一种想要将他眼中那束光彻底掐灭的毁灭欲。
“他凭什么能有姐姐护着？”
“那个贱人！占了我的东西，还敢让自己的弟弟过得这么阳光！”
什么……？
贱人？哪个贱人？
占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
我只见过他姐姐几面！
可这恨意如此真实，如此刻骨，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
于是，我退缩了。
我害怕靠近他。
害怕自己会在下一秒控制不住，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攻击他，或者做出更可怕的事情。
我看着他因为我的冷淡而露出的困惑和失落，心里难受。
我想告诉他不是他的错，想回到以前那种可以互相开玩笑、分享零食的轻松关系。
可我做不到。
我的身体像被两个灵魂撕扯着。
一个想微笑。
一个想尖叫。
一个想融入这充满烟火气的日常。
一个只想把一切都拖入黑暗。
就像今天在食堂。
我端着餐盘，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走向他们常坐的位置。
萩原前辈依旧开朗健谈，松田前辈还是那样沉默酷炫，林际……
他坐在那里，眼神清澈。
我坐下，打招呼，努力让笑容看起来自然。
可当林际看向我，当萩原前辈提起他姐姐时，那股嫉妒的感觉又来了。
我听到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尖笑，在诅咒。
我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压制住那股想要掀翻桌子、指着林际鼻子辱骂的冲动。
我只好低头，假装专注于食物。
我能感觉到林际担忧的目光，能听到他小心翼翼的询问。
他问我是不是有事，是不是累了。
那一刻，“村田清水”的部分几乎要哭出来，想要抓住这根稻草，把所有的恐惧和混乱都说出来。
可另一个我，那个冰冷的、充满恨意的我，强行扼住了这份冲动。
她不允许我示弱，不允许我靠近。
她让我扯出最难看的笑容，用最疏离的语气回应他，然后像个逃兵一样仓皇离开。
我听到身后他们的低语，感觉到周围同事异样的目光。
我知道我变了，他们都看出来了。
那个曾经还算开朗、能和大部分人打成一片的村田清水，正在变得孤僻、古怪、难以接近。
————
下午的体能训练更是折磨。
汗水模糊了视线，肌肉酸痛不堪，但都比不上脑子里的混乱。
每一个疲惫的瞬间，意志力稍有松懈，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就会像玻璃渣一样刺入脑海。
不是连贯的画面，只是些记忆片段。
枪？
浓烈的硝烟味和血腥气？
一个女人的背影，模糊不清，却让我恨得浑身发抖。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灼热的气浪。
还有一双眼睛。
墨绿色的，像狼一样冰冷警惕的眼睛，带着审视和杀意。
那是谁？
为什么一想到这双眼睛，恐惧和兴奋会同时升起？
“村田！发什么呆！快跟上！”
教官的吼声把我从混乱中惊醒。
我只好喘着粗气，拼命跟上队伍。
————
训练结束，我瘫坐在长凳上，连根手指都不想动。
汗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同事们围过来，带着关切询问。
“清水，你脸色好差，没事吧？”
“是不是中暑了？”
“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她们的声音很温暖，是“村田清水”应该珍惜和回应的温暖。
可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黑暗的我在脑海里咆哮，让她们滚开！别来烦我！
最终，我只能用力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赶走她们。
然后，林际过来了。
他递给我一瓶水，眼里满是担忧。
他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跟我说。”
那一刻，两个“我”的战争达到了顶峰。
善良的“村田清水”想要接过这瓶水，想要像以前一样拍拍他的肩，笑着说“谢啦，你小子还挺会关心人”。
而那个黑暗的“我”却在疯狂叫嚣：
“假惺惺！和他姐姐一样虚伪！推开他！让他滚！”
我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接过那瓶水时，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激灵。
我听到自己用干涩的声音说：“谢谢。”
然后，那个黑暗的我占据了上风。
她用我的嘴，说出了最伤人的话：
“真的没事，林际君。你……不用管我。”
我看着他眼中的光黯淡下去，看着他愣在原地。
我的心像被撕裂一样痛。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不敢再多看他一眼，不敢面对那份被我亲手摧毁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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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把自己锁在宿舍里。
台灯的光线昏黄，照着我摊开的工作笔记，上面的字迹却扭曲模糊，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寂静压下来，脑海里的声音越发清晰。
那个黑暗的声音在不断低语，她告诉我，我不属于这里。
我不该穿着这身可笑的警服，不该和这些天真愚蠢的警察混在一起。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有仇恨需要清算，有东西必须要夺回来。
“夺回什么？”我对着空气问。
“身体……那是我的身体……还有……一切……”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有着癫狂的恨意。
身体？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分明是我的身体！为什么说是“夺回”？
我冲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泼在脸上。
抬起头，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迷茫。
“你是谁？”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声音颤抖，“你到底是村田清水，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镜子里的影像没有回答。
但她的眼神，在那瞬间，又变了。
不再是迷茫，而是了然和讥诮。
仿佛在嘲笑我的挣扎，嘲笑我试图维系这虚假的平静。
我猛地后退，背脊撞上瓷砖墙后滑坐在了地上。
记忆的碎片还在不断冲击。
我想起了一些不属于“村田清水”的记忆。
一个昏暗的房间，电脑屏幕闪烁着幽光，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不是在写报告，而是在输入指令，似乎享受着掌控一切的快感。
一个男人的背影，银色的长发。
眼睛……和下午训练时闪过的墨绿色眼睛重叠。
是他！
他是琴酒？可我在这里没见过琴酒！
还有一个女人。
这次稍微清晰了一点，她回头看了我一眼。
眼神……眼神和林际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就是她！那个占据了我东西的贱人！梅洛！
梅洛？！
……
霎时间，更多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
爆炸！剧烈的爆炸！
我被气浪掀飞，身体碎裂般的疼痛，还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对那个叫梅洛的女人的恨意。
我想起来了。
我不是完整的村田清水。
或者说，村田清水只是一个壳子，一个伪装。
我，好像是，唯之林。
————
唯之林。
这个名字带着血腥和黑暗的气息，让我不寒而栗，却又诡异地感到一种归属感。
是的，那才是真正的我。
那个在黑暗中行走，满怀仇恨，一心想要报复的我。
那林际呢？
那个会因为我疏远而失落的林际，他会怎么样？
如果我是唯之林，如果梅洛是林际的姐姐。
那我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的人，就是林际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亲人？
我……我差点，不，我可能已经在无意识中，伤害了他，或者正准备伤害他？
巨大的恐慌和自我厌恶将我瞬间吞没。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发抖。
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个顶着警察外壳的怪物？
一个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的疯子？
我待在林际身边，到底是想保护他，还是在伺机伤害他在意的人？
————
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镜子里那个冷笑的倒影，脑海里的那个充满恨意的声音，还有林际那双清澈的、带着担忧和失落的眼睛……
它们都在撕扯着我。
我抱紧自己，感觉身体和灵魂都在分崩离析。
我叫村田清水。
我叫唯之林。
我谁都不是。
我只是一个被遗弃在光明与黑暗夹缝中，逐渐腐烂的……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