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乐居研发部的工位区一片死寂。大部分同事都低着头,要么对着电脑发呆,要么偷偷刷招聘网站——投资方要撤资的消息像瘟疫一样传开,没人知道自己下周还能不能坐在这个工位上。建军坐在角落,面前的旧电脑屏幕亮着物联网终端的后台管理界面,他正逐台检查商户终端的在线状态,试图用工作麻痹心里的焦虑。
鼠标划过“福田区商户列表”,停在“王姐超市”那一行时,屏幕突然弹出一个红色的“离线消息”提示——这是终端在断网时缓存的消息,联网后会自动上传到后台。建军心里一动,点开消息框的瞬间,王姐带着哭腔的文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眼里:
“李工,求求你帮帮我!我登不上后台,查不了今天的销售额,问张昊他不接电话,后来直接把我拉黑了!我找律师咨询了,他们说乐居拖欠补贴、虚假宣传,已经构成违约,我可以起诉!但律师需要之前的销售数据当证据,你能不能帮我导出我超市这三个月的终端销售记录?我这超市快交不起房租了,要是拿不到证据,连起诉的底气都没有……”
消息下面还附着一张照片,是律师函的扫描件——标题写着“关于乐居公司违约的律师函”,日期是2012年3月15日,右下角盖着律师事务所的红色公章,里面清晰地列着乐居的两项违约行为:“未按合同提供每月500个精准客流”“拖欠‘1元购’活动补贴5000元”。
建军的心跳瞬间加快,手指赶紧点“回复”按钮,想告诉王姐“我帮你导出数据”,可屏幕却弹出“权限不足,无法发送消息”的提示——他这才想起,昨天陈总在后台设置了“禁止员工与投诉商户私下联系”,所有物联网团队成员的账号都被限制了发送权限,只能接收消息,不能回复。
“怎么会这样……”建军低声骂了一句,赶紧掏出手机,找到王姐的手机号,手指颤抖着按下拨号键。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响了十几秒后,突然跳转到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他不死心,挂了再拨,反复试了五次,每次都是同样的忙音。建军盯着手机屏幕上王姐的名字,想起去年冬天,王姐硬塞给他一袋陕西苹果,说“李工,你帮我修好了终端,这是自家种的,甜得很”;想起她超市里收银台旁放着的《物联网终端实战》,封面被摸得有些发毛——她那么信任乐居,信任他,现在却被逼到要起诉的地步,而他连回复一条消息都做不到。
“李总,陈总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行政部的小姑娘敲了敲他的工位隔板,声音很小,“好像是说……关于商户终端权限的事。”
建军心里一紧,赶紧关掉消息界面,起身走向陈总办公室。推开门,陈总正对着电脑,屏幕上是商户终端的权限管理页面,他抬头看了眼建军,语气冰冷:“刚才后台提示,你查看了投诉商户的离线消息?我跟你说过,别跟投诉商户私下联系,尤其是王姐他们,现在正准备起诉,你要是敢帮他们,就是跟公司作对。”
“我只是想告诉她,数据导出需要流程……”建军试图解释。
“不需要流程!”陈总打断他,“所有投诉商户的数据,都由行政部统一保管,你不用管,也别想管。要是让我发现你私下给他们数据,后果你自己承担。”
建军看着陈总冷漠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这个曾经说“商户是公司根基”的人,现在为了保住自己,居然能对商户的困境视而不见,甚至阻止别人帮忙。他没再争辩,转身走出办公室,心里却已经做了决定:就算违规,他也要帮王姐。
晚上回到家,秀兰正在厨房煮面条,李梦正小桌上刷题。“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秀兰端着一碗面条走出来,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是不是公司又有事?”
“嗯,处理了点终端的事。”建军接过面条,勉强笑了笑,没敢提王姐的事,怕秀兰担心。吃完晚饭,他借口“还有工作要处理”,躲进了书房,反锁了门。
他打开私人笔记本电脑,插上从公司带回来的U盘——里面是他白天趁陈总不注意,偷偷导出的王姐超市近三个月的销售数据(包括终端扫码记录、客流统计、补贴计算明细)。他把数据压缩加密,然后拿出私人手机(不是公司配的手机),找到王姐的手机号,慢慢编辑短信:
“王姐,我是建军。1. 保存好所有证据:合同、补贴承诺函、律师函,还有每次跟张昊沟通的记录(哪怕是未接来电截图);2. 我帮你导出了近三个月的销售数据和客流统计,压缩包密码是你的超市开业日期(),明天早上我会把U盘放在小区超市前台,你去拿;3. 联合其他商户一起起诉,人多力量大,胜诉率更高,我可以帮你联系其他几家投诉的商户;4. 别担心,数据我已经加密,只有你能打开。”
打完短信,他反复检查了几遍,确认没有遗漏,才按下发送键。短信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他赶紧删掉短信记录,拔掉U盘,把U盘放进一个旧信封里,写上“王姐亲启”,压在书房的抽屉最下面。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夜色——小区里的路灯亮着,暖黄色的光透过窗户,落在书桌上的《物联网终端实战》样书上。他伸手拿起样书,翻开扉页,上面“献给每一个用技术解决问题的普通人”的字迹格外清晰。
“我没做错。”他小声对自己说,手指拂过书页,心里的沉重慢慢散去了一些——他或许没办法改变公司的决定,没办法阻止危机的爆发,但至少,他能守住一个技术人的良心,能帮那些信任他的人,多争取一点希望。
第二天早上,建军提前半小时出门,手里攥着那个旧信封。走到小区超市门口时,门还没开,他把信封塞进门缝里,确认不会掉出来,才转身走向公交站。阳光慢慢爬上来,照在超市的玻璃门上,映出“王姐超市”四个红色的字——他不知道王姐拿到数据后,能不能顺利起诉,能不能保住她的超市,但他知道,自己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