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谈率领联盟精锐驰援昆仑、赵东海在长安接受共和国最高授权的同时,远在亚平宁半岛,那座象征着西方信仰中心的梵蒂冈城,也正被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所席卷。
圣彼得大教堂,这座承载了无数信仰与历史的宏伟建筑,此刻却如同一个巨大的、充满压抑与裂痕的囚笼。庄严肃穆的穹顶之下,历代教宗陵墓与圣徒雕像沉默地注视着正在进行的、决定教廷命运乃至亿万信众灵魂归属的紧急大公会议。
教皇本笃十七世,这位年迈的教宗,身穿沉重的礼袍,端坐在圣彼得之椅上。他的面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苍老、疲惫,那双曾经闪烁着智慧与坚定信仰光芒的眼睛,此刻却深陷在眼窝中,布满了血丝与难以掩饰的挣扎。他手中紧握着纯金的权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在支撑着某种即将崩塌的重量。
在他的面前,猩红地毯两侧,端坐着整个枢机团,基督在世间的最高顾问团。然而,往日的庄重与统一早已荡然无存,无形的裂痕将这片猩红撕裂成了两个泾渭分明、彼此敌视的阵营。
以奥力克枢机为首的“投降派”,人数约占四成。他们大多面色激动,眼神中混合着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对现有秩序崩塌的惊慌,以及一种……近乎狂热的、对“更强力量”的畸形向往。
奥力克枢机,那位曾主张直接干掉林谈的强硬派,此刻却成了投降论调最积极的鼓吹者。他站起身,声音洪亮,却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扭曲:“诸位尊敬的兄弟!清醒吧!我们面对的,不是异端,不是魔鬼,而是……真正的‘神’!是那位自太初便存在、创造一切的‘唯一真神’!祂的力量,祂的意志,已经清晰地展现在我们面前!那些东方的异教神只,那些古怪的机械造物,还有我们内部那些……可悲的叛徒,在真正的神威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必将灰飞烟灭!”
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某种无形的存在:“抵抗?用什么抵抗?用我们日渐衰微的信仰?用那些早已过时的圣物?不!那是自取灭亡!是亵渎!唯一的生路,唯一的荣光,便是回归!回归到真正的、唯一的信仰之下,谦卑地接受祂的指引,哪怕是……以祂所要求的新方式!光明会,正是祂意志在新时代的体现!与祂们合作,并非背叛,而是……更高层次的服从与皈依!”
他的话语极具煽动性,引得一众投降派枢机纷纷附和,低声祈祷或激动地划着十字,只是那祈祷的对象,似乎已然发生了偏移。
而以另一位年长、面容古板严肃的肯·布鲁克枢机为首的“抵抗派”,则坚定地反对投降。玛窦枢机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信念:“奥力克!你这是在用花言巧语粉饰背叛!那‘耶和华’若真是创造一切的仁慈之主,为何其行事如此诡诈?为何要窃取信仰?为何要与那些散发着腐朽与混乱气息的‘古圣’为伍?旺达兄弟带出的古老文献已然揭示,我们所信奉的,很可能是一个被篡改、被扭曲的幻影!一个……窃取了神之名的可怕存在!”
他苍老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悲悯与决绝:“教会的职责,是引导灵魂走向光明与真理,而非在强权面前屈膝,将羔羊送入虎口!即使前方是荆棘与烈火,我们也必须坚守真正的信仰,那存在于历代圣徒心中、存在于良知深处的善与光!与那些对抗黑暗的势力合作,无论是东方的修行者,还是圣殿骑士团的兄弟们,才是我们应走的正道!这不仅是守护教会,更是守护每一个信徒的灵魂!”
抵抗派枢机们神情肃穆,默默点头,手中紧握的念珠显示着他们内心的坚定与祈祷。
双方激烈争辩,引经据典,互相攻讦,庄严的大公会议变成了吵嚷的战场。空气中弥漫着信仰的焦灼、权力的算计与对未知的恐惧。
教皇本笃十七世紧闭双眼,手中的权杖微微颤抖。他知晓部分真相,远比台下这些枢机知道得更多、更可怕。他知道耶和华的伪神本质,知道古圣的阴影,知道混沌之门的威胁。但他更知道教廷数千年的基业,知道亿万信众的寄托,知道一旦公开真相或彻底倒向任何一方,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将是毁灭性的。他试图在绝境中寻找一条能够保全教会存续的道路,但这道路似乎越来越窄,两侧皆是深渊。
就在这纷乱的会议进行之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位坐在抵抗派阵营边缘、身着圣殿骑士团简化礼服、胸前佩戴着铁十字徽章的中年骑士,他名叫莱纳多·维斯孔蒂,是雷蒙德大导师留在梵蒂冈、负责与教廷保持联络的几名骑士之一,正低垂着眼睑,仿佛在虔诚祈祷。
然而,在他那紧握的掌心深处,一枚经过巧妙伪装、刻有细微光明会符号的金属薄片,正透过他特殊的指环,以极其微弱的、非能量的震动频率,将会议中抵抗派的核心论点、主要人员名单、以及他们对联盟的潜在支持态度等关键情报,悄无声息地发送出去。
莱纳多·维斯孔蒂,这位深受雷蒙德信任、甚至参与了部分核心行动的圣殿骑士,竟然是投降派、或者说光明会,深深埋藏在抵抗力量内部的一颗“钉子”!他的表情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圣殿骑士特有的坚毅,唯有那微微低垂的眼帘下,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混合着野心与冰冷的光芒。
情报穿过梵蒂冈的重重结界与屏蔽,通过特定的中继点,最终流向了光明会那隐秘的信息网络。端坐在某个灯火通明、充满未来感指挥中心内的“白斗篷”,看着屏幕上实时更新的、来自梵蒂冈最高会议内部的绝密信息,那隐藏在斗篷阴影下的嘴角,或许正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冷笑。
他们不仅知道联盟的存在,更对联盟内部的动向和分歧了如指掌!
大公会议最终不欢而散,没有达成任何有效决议。教皇本笃十七世在极度疲惫与精神煎熬中宣布休会,留下了更加分裂、更加对立的枢机团。
奥力克枢机带着他的追随者们,阴沉着脸离开,眼中闪烁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厉芒。
肯·布鲁克枢机则与抵抗派成员聚在一起,低声商议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如何尽可能多地争取力量,如何与远在东方的联盟取得更紧密的联系。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商议的许多内容,可能早已不再是秘密。
莱纳多·维斯孔蒂骑士则如同一个无声的影子,默默跟在抵抗派成员身后离开,他的忠诚面具完美无瑕,继续着他双面间谍的致命舞蹈。
梵蒂冈的天空,乌云密布,信仰的灯塔在风雨中飘摇。内部的裂痕与背叛,比外部的明枪暗箭更加致命。而这一切的阴影,正悄然向着远在昆仑奋战的联盟,以及正在整合力量的林谈与赵东海,蔓延而去。
东西方的命运,从未像此刻这般,被无形地紧密纠缠在一起。而隐藏在暗处的背叛,无疑为这场本就希望渺茫的抗争,蒙上了一层更加浓厚的阴霾。
教皇本笃十七世没有立刻离开。他屏退了所有侍从,独自一人,依旧端坐在那象征着圣彼得继承者的宝座上,沉重的礼袍如同无形的枷锁,压得他本就佝偻的身躯更加弯曲。烛光摇曳,将他布满皱纹的脸映照得明暗不定,那双深陷的眼睛里,是翻腾的疲惫、挣扎,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算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而谨慎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奥力克枢机去而复返,他脸上的激动与狂热已经稍稍收敛,但眼底那份急于改变现状的迫切依旧清晰可见。他来到御座前,微微躬身,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与委屈:“圣父,我……”
“奥力克。”教皇打断了他,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在会议上的言论,过于……直白,也过于偏激了。”
奥力克身体微微一僵,抬起头,想要辩解:“圣父,我只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教皇抬起枯瘦的手,止住了他后面的话,那双深邃的眼睛凝视着奥力克,仿佛能看穿他内心的每一丝波动,“你急于为教会,也为……‘祂’,寻找到一条出路。你的热忱,我明白。”
他的语气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近乎安抚的意味:“但是,奥力克,你要知道,信仰的转变,尤其是如此……根本性的转变,绝非一蹴而就。枢机团中,像玛窦那样固执于传统、被所谓‘真相’蒙蔽双眼的人,不在少数。过度的逼迫与刺激,只会让他们更加团结,更加抵触,甚至可能将那些尚在观望的人,彻底推向抵抗派一边。”
教皇微微前倾身体,烛光在他眼中跳动,显得高深莫测:“我们需要耐心,需要……策略。要让种子在合适的土壤中,悄无声息地发芽,而不是在岩石上硬生生地凿开裂缝。有时候,沉默的渗透,比喧嚣的宣告,更加有效。”
奥力克听着教皇的话,眼中的急切渐渐被一种领悟所取代。他意识到,教皇并非不认同他的方向,而是认为他的方法太过激进。
“圣父,您的意思是……”奥力克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请示。
教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大殿尽头那巨大的彩色玻璃窗,窗上描绘着最后的审判。他的声音变得飘忽而意味深长:
“神的意志,浩瀚如星海,深邃如时光。祂的计划,远非我们这些凡人所能完全揣度。我们所需要做的,是准备好我们的心,准备好我们的……容器。当时机到来时,神自然会以祂认为最合适的方式,得到祂所想要的一切。”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奥力克,那眼神中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肯定:“不必心急,我的孩子。继续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去团结那些能看到‘真正光芒’的兄弟。但要记住,收敛锋芒,等待信号。在必要的时刻,我会给予你指引。”
这番话,如同密语,既没有明确支持奥力克的投降主张,也没有否定他对“神”的认同,而是以一种更高层面的、关于“神意”与“时机”的论述,巧妙地安抚并引导了奥力克。它暗示着教皇本人或许知晓更多内情,甚至可能本身就站在“神”的一边,只是出于大局考虑,需要更稳妥的策略。
奥力克的心定了下来,甚至涌起一股被信任和赋予重任的激动。他深深鞠躬,语气变得无比恭顺:“我明白了,圣父。感谢您的教诲与信任。我会谨记您的指示,更加……审慎地行事,等待那神圣时刻的降临。”
教皇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疲惫而满意的笑容,挥了挥手:“去吧,我的孩子。主……与你同在。”
奥力克再次行礼,转身退出了大殿,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条在教皇默许下、通往“新信仰”的康庄大道。
空荡的大殿内,再次只剩下教皇一人。
他脸上的那丝笑容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疲惫与冰冷的漠然。他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权杖顶端的宝石。
“神总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他低声重复着自己刚才的话,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嘲讽的、苦涩的弧度,这弧度隐藏在阴影中,无人得见。
他或许是在说耶和华,或许是在说那背后的古圣,又或许……是在说他自己那在绝境中,试图为教廷谋取一线生机,哪怕需要与魔鬼共舞的、无法言说的“想要”。
梵蒂冈的夜晚,更深了。而在这片信仰圣地的核心,妥协与背叛的种子,正在最高权力的默许与引导下,悄然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