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的日头像块刚出炉的烧饼,不冷不烫地贴在天上。诗诗攥着把黄豆种蹲在田埂上,豆粒圆滚滚的沾着掌心汗,春风刮过田垄,把她的小辫梢吹得直打晃。“灵月姐姐!这豆子比去年的鼓!”她捏着颗黄豆往阳光下照,豆脐处的小白点像只眯缝眼,“是不是喝了春分水?圆得能当弹珠,硬得能硌牙,埋进土里准能憋出满身绿,长出来的豆荚能串成珠帘,连蝴蝶都得绕着飞!”
灵月正在竹筐里捡菜种,菠菜籽、油菜籽、萝卜籽分得清清楚楚,她往诗诗嘴里塞了颗炒蚕豆,“别往土里扔石子,”她扒开诗诗攥紧的拳头,“去年春分你种豌豆,把半袋鹅卵石当成种子埋了,结果长出丛杂草,白老说你这是给土地爷‘送宝贝’,最后蹲在田里刨了三天石头,你还哭着说石头不想发芽。”诗诗嚼着炒蚕豆直点头,粉面的香混着点焦,“比去年的多炒了把火!香得带点糊,像把春分的暖都炒进豆里了,咽下去嗓子眼还留着脆!”
苏砚在田里起垄,锄头划开的土沟像条长蛇,他往沟里撒了把腐熟的羊粪,“李伯说春分种豆,昼夜均分长得匀,”他用脚把土踩实,“今年的豆种备得多,比去年多种了两畦,够收来做豆瓣酱,剩下的留着当来年的种子,说是春分种下的豆,能结出双胞胎豆荚。”诗诗跑过去要帮忙撒种子,结果脚下一滑,整袋黄豆“哗啦”泼在垄沟外,滚得像群乱窜的小耗子,引得苏砚直笑:“这是豆子给田埂‘拜年’呢!不用捡,让它们自己找地方扎根,秋天准能长出片‘野豆林’,算给你的赔罪礼。”
铁手张带着丫蛋来送新打的木耧,耧齿间距匀匀的,下种深浅正合适。“给你们播种用,”他把木耧往田边一放,“比去年的轻,一个人就能推,丫蛋还在耧杆上刻了只小蚂蚱,说是能引来虫神护苗。”丫蛋举着碗豆沫粥喊:“诗诗姐姐,我娘磨的!比去年的细,里面掺了胡萝卜碎,喝一口从舌尖鲜到胃里,暖得能冒小汗!”
两个丫头蹲在田埂边画格子,诗诗用树枝把土地分成小方块,说是给豆子“分宅基地”,丫蛋则把捡来的豆种排成队,说是给“豆神”阅兵。书生背着画筒在田埂上转悠,新翻的土地泛着油光,他赶紧掏出纸笔,画下这幕:诗诗举着豆种直傻笑,泥点沾在鼻尖上,丫蛋的粥碗冒热气,苏砚的木耧倚在田边,灵月的菜种筐分五彩,远处的风筝在画纸上飘成线。
“这画得叫《春分种豆图》,”书生举着画纸晃,“比去年画的《春播图》多了几分野趣,你看诗诗被晒红的脸蛋,比草莓还艳。”诗诗伸手去抢画,结果手一抖,豆沫粥洒在画纸上,晕成朵黄绒花,引得铁手张直笑:“这是春味给画盖章呢!明年准能画出更绿的画,挂在屋里都能闻见豆香!”
张婶的菜馍摊摆在村口老槐树下,鏊子上的菜馍烙得两面黄,里面裹着新挖的荠菜和豆碎,香得能勾来过路的蜜蜂。“来个热菜馍垫垫肚!”她往诗诗手里塞了个,“今年的豆碎是新磨的,比去年的鲜,馍底焦得掉渣,不像去年的面硬,嚼着像啃树皮。”诗诗捧着菜馍直咂嘴,面的香混着豆的鲜,说比去年的多了股阳光的暖:“张婶,明年往馅里加香椿!香得能冲天,烫得直伸脖子都舍不得松嘴,像把整个春天的劲都包进馍里了!”
王掌柜扛着把新镰刀来串门,刀鞘上绣着“丰年”二字,“给苏砚备着秋收用,”他把镰刀往墙根一靠,“这刀比去年的快,割豆荚不费劲,还淬了火,用十年都不卷刃。”诗诗抢过镰刀要试试轻重,结果没拿稳,刀鞘“哐当”砸在菜种筐上,震得萝卜籽撒了满地,引得大家直笑:“这哪是送刀,是给菜种‘发令枪’呢!撒得越欢长得越旺,算给你的春播礼!”
白老坐在田埂边的石碾上,手里转着个豆荚,看豆粒在掌心蹦跳。他脚边的瓦罐里盛着绿豆汤,冰糖沉在底,凉得沁心。“春分种豆,种的是春的盼,收的是秋的实,”他倒出颗绿豆,“年轻时在地里弯腰种豆,直起腰能看见云彩在跑,哪像现在,坐着看孩子们撒欢,喝着凉汤听风拂苗,这日子,嫩得像豆苗,实得像豆粒。”
日头偏西时,晚霞把田埂染成金红色,我们坐在地头分食煮毛豆,豆香混着泥土气飘得很远。诗诗突然指着天边的云说:“那朵云像串豆荚!肯定是老天爷给咱们的春分礼!今年的豆子准能结得像葡萄串,压得豆秧直不起腰,连路过的鸟都得带两颗走!”
“先等你把今天踩倒的垄沟扶起来再说,”灵月笑着刮她的鼻子,“去年你把豆种埋在花盆里,说是给‘阳台豆神’安家,结果长出的豆苗瘦得像面条,你还哭着说白老没教花盆长豆子。”
大家都笑了,笑声混着豆香和风声,在暖洋洋的田埂上荡开。木耧里的种子还在等待,田垄上的脚印印着希望,每个角落都藏着春天的盼。这江湖的故事,就在这春分的田埂,在这撒着新绿的忙碌里,又添了新的一笔。
毕竟,只要这木耧还在摇,这种子还在撒,我们还在这土地上,这江湖的春天,就永远种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