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刚过,镇上的溪水就活了。冰层化得干干净净,溪水“叮咚叮咚”唱着歌,岸边的柳树抽出嫩芽,嫩得像诗诗刚剥的绿豆芽。她蹲在溪边,手里捏着片柳叶,学着吹口哨,结果气没运匀,差点把自己呛着。
“傻丫头,”灵月提着竹篮路过,里面装着刚采的荠菜,绿油油的泛着光,“这柳叶哪是这么吹的,得像含着颗糖似的,轻轻送气。”她说着示范了一下,柳叶发出清脆的“啾啾”声,像只小麻雀在叫。
诗诗学得认真,腮帮子鼓得像只小青蛙,终于吹出个漏气的“呜呜”声,乐得她直拍水,溅了灵月一裤脚的泥点。“我会了我会了!”她蹦起来,柳叶掉在溪水里,打着旋儿漂向远方。
苏砚在后山开垦的荒地已经翻好了,土块打得细碎,像筛过的面粉。他正往土里埋土豆种,李伯蹲在旁边指点:“芽眼得朝上,就像人抬头看天,才能长得精神。”苏砚听得仔细,手里的土豆摆得整整齐齐,像列队的小士兵。
“苏砚哥哥,种草莓吗?”诗诗跑过来,裤脚还在滴水,“我昨天梦见草莓长到溪水边了,红通通的一串一串,甜得能粘住蝴蝶!”
“等过了惊蛰就种,”苏砚笑着擦汗,“今年给你留半棚,让你当‘草莓小管家’。”
诗诗顿时来了精神,撸起袖子就要帮忙埋土豆,结果一锄头下去,把土豆刨飞了,正好砸在赶来的铁手张脚边。“丫头片子,你这是种土豆还是练暗器?”铁手张弯腰捡起土豆,手里还拎着个铁皮桶,“给你们送新打的浇水瓢,比陶的结实,摔不碎!”
桶里的水瓢锃亮,柄上还刻着小小的花纹,是丫蛋的手笔。“我爹说,花纹能聚财,”丫蛋从铁手张身后探出头,手里攥着朵刚摘的蒲公英,“诗诗姐姐,咱们去吹蒲公英吧,看谁吹得远!”
两个丫头跑到田埂上,蒲公英的绒毛在风里飞,像群小伞兵。书生背着画板跟在后面,把这一幕画了下来,画里的诗诗踮着脚吹蒲公英,丫蛋举着铁皮水瓢追,溪水在旁边闪着光,连空气都仿佛飘着绒毛。
“这画得叫《春溪童趣》,”书生晃着画板,“比我去年画的《春耕图》多了三分活气。”
王掌柜的布庄新到了批春布,淡绿色的底子上绣着柳叶纹,灵月扯了几尺,说要给诗诗做件新褂子。“天暖和了,穿这颜色精神,”王掌柜笑眯眯地量布,“你看这柳叶绣得,跟溪边刚抽的芽儿一个样。”
灵月摸着布面笑:“还是王掌柜的眼光好,这布配诗诗的羊角辫,肯定好看。”
傍晚,大家聚在溪边清洗新采的野菜。张婶的荠菜要做馄饨馅,李伯的马齿苋要腌咸菜,诗诗和丫蛋则把蒲公英的嫩叶摘下来,说是听白老说能凉拌吃。溪水凉凉的,浸得菜叶子更绿了,诗诗的脚丫子泡在水里,惊得小鱼窜来窜去。
“你们看这水,”白老蹲在石头上,看着溪水里的倒影,“清得能照见人,就像咱这日子,透亮。”
铁手张抡着新水瓢打水,水花溅在大家身上,引得一阵笑骂。“这水瓢好使!”他举着瓢喊,“秋天摘桂花时,用它打水浇花,保准比去年长得旺!”
夕阳把溪水染成金红色,归巢的鸟儿掠过水面,翅膀带起的水珠像撒了把碎金。我们拎着洗好的野菜往家走,诗诗的裤脚湿了半截,却蹦蹦跳跳地说:“明天我要在溪边种棵桃树,等结果了,咱们就着溪水吃桃,肯定甜!”
“先等你把土豆种明白再说,”苏砚故意逗她,“别到时候桃树没长出来,倒把溪水堵了。”
诗诗气鼓鼓地往他手里塞了棵蒲公英:“吹你的去!”
大家都笑了,笑声落在溪水上,跟着波纹荡开很远。院子里的葡萄藤已经抽出新叶,嫩得能掐出水,灵月说要在藤下搭个秋千,让诗诗和丫蛋春天荡秋千,夏天吃葡萄。
我们坐在院子里,听着溪水声,闻着野菜的清香,心里像被溪水浸过似的,透亮又清爽。或许江湖的生机,从来不在惊天动地的新生里,而在这春溪潺潺的日常里——是刚抽的柳叶,是新埋的土豆,是飞散的蒲公英,是街坊们凑在溪边洗野菜的笑语。
月光爬上墙头时,诗诗还在数蒲公英的绒毛。灵月喊她进屋睡觉,她却指着天上的星星说:“你看那颗星星,像不像我吹走的蒲公英?它肯定落到溪水里,跟着水流去远方了。”
我们都笑了,笑声落在新抽的葡萄叶上,像撒了把春天的种子。这江湖的故事,就在这笑声里,在这潺潺的溪水声里,在这抽芽的新绿里,慢慢长出新的滋味。毕竟,这带着水汽的暖,带着新绿的生机,才是江湖最清新的篇章啊。而这样的篇章,才刚翻开第一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