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早朝之后,便带着这两日查账的结果,径直去了长乐公主府,想请这位曾参与修订《唐律》的妹妹看看,能否凭这些证据,扳倒户部尚书李通云。
长乐公主只匆匆扫了一眼,便将账册搁在一旁——这种账目,用《唐律》来论,足够判好几次死刑了。
可她心里清楚,像李通云这样的大臣,用律法是绝不可能治死的。
李丽质叹了口气:“大哥,这有什么没得选的?父皇要的是朝局稳定,你要的是整顿弊端,你们目的其实一样,都是为了长治久安。你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谈,找个靠谱的办法。”
李承乾淡淡一笑:“谈谈?我和父皇何尝不想?可惜——形势不允许。”
“怎么说?”李丽质放下手中的笔,眉头紧锁。
李承乾语气随意,却带着几分讥讽:“我若今日真和父皇并肩站在一起,你信不信,明天就会有一堆‘太子无德,要求更换储君’的奏折,摆在父皇案头。”
李丽质瞪大眼,不敢相信:“父皇会信?”
李承乾抬眼望向她,神色冷静:“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世家的警告——他们不想让皇室过于团结。”
李丽质第一次听到如此赤裸的真相,只觉胸口一阵发闷。
“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李承乾长叹一声:“你以为父皇逼着你们联姻是为了什么?你以为他愿意?他是不得不这样——必须拉拢这些世家,分化他们,让他们不能在同一时间,剑指皇室。”
李丽质原以为,她们这些被迫联姻的皇室子女,不过是在为父皇的皇位服务,却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无奈之下的妥协。
她正想继续追问,却见李承乾的眼皮缓缓垂下,脸上满是倦意,口中低声呢喃:
“我会……终结这一切……让咱们的后人……有拒绝的权力……”
话音未落,便传来平稳的鼾声——他真的,太累了。
李世民望着那已经两日未曾亮灯的东宫,一时语塞。
他和李承乾,既是君臣,也是父子——无论哪一种身份,李承乾都处于弱势。
此刻,他心中隐隐泛起一丝心疼。他太清楚此时李承乾的煎熬——那孩子不敢见自己,怕的是君父的威严,会摧毁他凝聚许久的决心,所以只能躲在一个见不到自己的地方,独自等待时机。
李世民握了握拳,暗暗下定决心——要给予儿子最大的尊重,全力以赴迎接他的挑战。
…………
今日早朝,李承乾昂首挺胸,神色坚定,不见前两日的颓势。李世民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今天,就是李承乾等待的时机。
朝会之初,一切如常,直到李承乾迈出那一步,水面的平静才被彻底打破。
户部尚书李通云如往常一样,早已准备好说辞,打算应付太子推广新账的提议。
可谁料,李承乾今日并未提账册改革,而是让人抬上来一个沉甸甸的箱子。
“父皇,儿臣这里有几本户部的账册,请父皇过目。”
户部账册?!朝堂之上,群臣面面相觑——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户部账册怎可能轻易落到别人手中?
李世民心中也暗暗摇头——以这种方式呈交证据,并不聪明。但他还是抬手示意宫人呈上账册
当目光落在账册上时,李世民瞬间愣住,随即勃然大怒,将手中的账册狠狠掷向李通云
“李尚书,你自己看!”
李通云颤巍巍地捡起账册,只看一眼,便脸色惨白——这竟是户部原装账本,上面还盖着他李通云的官印!
丢失账册,可是不是小事!李通云万没想到,太子竟会用这种狠辣的手段对付他,一时慌了神。
“太……太子殿下,下官……下官不知啊!”
李承乾冷笑:“户部的账册,你这尚书不知?那国库失物,你知不知道?”
“微臣惶恐……”
李承乾走上前,一把将他扶起,语气森冷:“李尚书,莫急——本宫今日要问你的事,可多着呢。”
说罢,他又从袖中取出一个信封,呈上。
“父皇,近日儿臣收到一封控告户部尚书贪污渎职的信件,请父皇过目。”
李世民接过信封,抽出厚厚的信纸,逐字细读。读到最后,他抬眼,深深看向站在下首的魏征。
魏征心头一震,以为信中竟提到了自己,不由生出几分不安。
李世民收回目光,举起信件,沉声问:“太子,信中所述,可属实?”
李承乾上前一步,斩钉截铁:“儿臣已核对账册,一字不差,句句属实!”
此话其实多余——在场众人见了账本,便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可李世民自然不会贸然定罪。
“太子,就算办案,也要讲究人证与物证。此账册来历不明,需待查验。至于人证,你可有?”
李承乾躬身答道:“父皇,写信之人,就是人证——他今日随儿臣一道来了,此刻正在殿外候命。”
李世民愣了愣,不敢相信——李承乾为了扳倒李通云,竟连为自己办事的人也推出来,这无异于送那人去死。可见其心意已决,他只得颔首,示意传召。
李承乾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宣户部支度司书令史觐见!”
群臣闻言,皆惊——竟是户部自己的人!有人心中暗道户部真是家门不幸,一个九品小官,竟能闹出如此风波。而那告密者,也被视作吃里扒外的小人——状告上官,是断了自己仕途的路,岂是明智之举?
右相杜如晦在听到这个官职时,眼睛猛然瞪圆——那可是前几天,刚被他安插进去的!
原来,杜荷日前非要参加贡试,杜如晦为他设法谋了个名额,谁知这不学无术的儿子竟争气地以第十五名入围,让他欣喜不已。
于是听说杜荷要在户部任职,他便顺势安排了进去。可万万没料到,儿子第一次这么“争气”,竟是干了这种事!
状告同僚本就不光彩,何况是告自己的主官——这简直是自毁前程。
当他看到走上大殿的,果然是自家儿子时,杜如晦如遭雷击。
而杜荷,却神色平静,行礼如常。
“微臣杜荷,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