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张阿难的效率极高，或者说，皇帝亲自下达的、带有隐秘色彩的旨意，无人敢怠慢。
不过半个多时辰，一辆不起眼的青幔小车便停在了清晖阁侧门。
两名面无表情的内侍领着一位少女走了进来。
那少女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宫装，并未刻意打扮，云鬓微乱，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显而易见的惶恐与迷茫。
她低垂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带，脚步有些虚浮，显然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惊惧交加。
正是昨日还满怀期待、今日却如坠冰窟的武才人。
秋娘和清晖阁的侍女们早已接到消息，此刻都惴惴不安地候在殿中。
她们并不知道具体缘由，只知是陛下亲自下旨，将一位新晋的才人贬为侍女，拨到仙师这里来。
这在她们看来，简直是天塌地陷的惩罚！
眼见着内侍将人送到，冰冷地交代一句“此人以后便是清晖阁侍女，交由仙师管束”，便转身离去，秋娘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秋娘率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仙师！可是奴婢们伺候得不用心？做错了什么事？求仙师开恩，不要赶奴婢们走啊！”
其余侍女也齐刷刷跪倒一片，哀声乞求。
她们在清晖阁久了，早已习惯了仙师虽嘴上不着调，却从未将她们视为卑贱奴仆，反而时常有些平等的笑语，让她们觉得自己是真正被当做人来看待的。
若被赶走，再去别的宫苑，那种战战兢兢、动辄得咎的日子，她们想都不敢想。
何健旺正琢磨着该怎么跟这位未来的女皇帝进行第一次“友好”会晤，就被眼前这阵仗搞得哭笑不得。
“哎哟喂！我的姑奶奶们！快起来快起来！”
他连忙上前，也顾不得什么仙师形象了，伸手想去扶秋娘，又觉得不合适。
情急之下，心念微动，一股柔和的无形仙力托出，轻轻地将跪地的侍女们全都扶了起来。
“谁说要赶你们走了？瞎想什么呢！”
何健旺无奈地拍着额头，
“就是...就是陛下觉得我这儿人手可能不够，又新派来一个姐妹。
你们往后就当多了一个妹妹，平常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一起照看好清晖阁就行！我喜欢你们还来不及，怎么会赶你们走？别自己吓自己！”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带着他特有的那种懒散却又让人安心的调调。
秋娘等人被仙力托起，又听到仙师这番话语，这才破涕为笑，纷纷用袖子擦着眼泪，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原来是这样...可吓死奴婢了...”
“仙师您真好!”
“奴婢们一定好好照顾新来的妹妹!”
安抚好了自家侍女，何健旺这才有闲暇将目光投向一直低着头，被刚才那一幕弄得更加不知所措的武则天。
嗯...不得不说，能被选入宫，还能在历史上留下那般浓墨重彩一笔的女人，底子确实是极好的。
虽然此刻泪痕未干，发髻微乱，穿着普通的宫装，但那份天生丽质却难以掩盖。
年纪虽小，却已能看出未来的绝色风华，尤其是那双眼睛，即便此刻低垂着，偶尔抬起时流露出的惊惶与探究，也自带一股难以言喻的妖娆妩媚，眼波流转间，仿佛能勾人心魄。
难怪能把李治那小子迷得五迷三道的，连老爹的才人都敢接手，何健旺心里暗自嘀咕。
不过嘛...他摸了摸下巴，审美这玩意儿很私人。
他还是比较偏爱长孙皇后那种端庄温婉、或是长乐公主那种清纯可人类型的。
对于这种天生带着攻击性和魅惑感的美貌，他更多的是欣赏，就像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却并无太多世俗的欲望和色心。
武则天此刻心中却是七上八下，委屈、恐惧、疑惑交织在一起。
她不明白，自己昨日还在期待着圣人的临幸，虽然中途圣人离去让她失落，但怎么一夜之间，就被剥夺了才人的身份，像一件物品一样被送到了这个传闻中的“仙师”这里当侍女？
是因为昨天圣人没来，迁怒于她？还是??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那位正打量着她的“仙师”。
这位仙师看起来很年轻，穿着随意，神态懒散，似乎没什么架子，刚才还对侍女们那般和气。
难道是他？是他看上了自己，向陛下讨要的？所以陛下才那般匆忙离去，又如此迅速地将自己打发过来？
这个念头一生出，武则天心里更是五味杂陈。若真是如此，是福是祸？
这位仙师深得陛下信任，连皇后殿下都是因为他才能重新回到人间，整个皇宫的人都对他礼遇有加，跟着他或许比在深宫寂寂无闻更好？可他若只是贪图美色...
各种念头在她心中飞快转动，让她更加忐忑不安，只能将头垂得更低，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显示出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何健旺看着她这副小可怜模样，再想想她未来那叱咤风云、君临天下的样子，心里感觉真是无比的怪异。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点：“嗯...你叫武媚，是吧？以后就在这清晖阁安心待着吧。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跟着秋娘她们学着做事就行。只要安分守己，没人敢为难你。”
他这话既是安抚，也是警告。
武则天闻言，心中稍定，至少这位仙师看起来不像刻薄之人。
她连忙敛衽行礼，声音微微发颤，却依旧保持着仪态：“武媚，谢仙师收留。奴婢定当尽心竭力，伺候仙师。”
只是那低垂的眼眸深处，一丝不甘和探究，却悄然埋藏。
她绝不会甘心只做一个普通的侍女，她一定要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健旺看着她低眉顺眼、却难掩眼底那份精明与不甘的模样，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女人绝非池中之物，恐怕此刻心里正琢磨着怎么翻身呢。
她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刚刚在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差点就被她那位“天可汗”陛下给“物理超度”了。
唉，算了算了。
何健旺甩甩头，既然人到了自己这儿，那就按清晖阁的规矩来。
管你以前是才人还是未来是女帝，在这儿就是一视同仁的侍女。
不过，终究是因为自己多嘴才改变了人家原本的命运轨迹，何健旺心里那点小小的“负罪感”又冒了出来。
他想了想，对秋娘额外吩咐道：“秋娘，给她单独安排一间小点的厢房吧，不用跟大伙挤通铺了。日常用度也按你们的份例来，不必苛待。”
这算是他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了。
有个独立空间，总归能让她好受点，也省得她跟其他侍女挤在一起，万一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秋娘虽然有些疑惑仙师为何对这新来的侍女格外关照些，但还是恭敬应下：“是，仙师，奴婢这就去安排。”
处理完这桩突如其来的“麻烦”，何健旺感觉比跟朱棣斗智斗勇还累。
他伸了个懒腰，决定去找点乐子放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