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最深处。
这里没有光，只有无尽的阴冷与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绝望混合的腐朽气味。
姬幽月如同一个没有实体的影子，在前方引路，脚步轻得听不见任何声音。
苏辰跟在后面，神情平静。
最深处的牢房里，一个人盘膝而坐。
博古。
即便被粗大的玄铁锁链穿透了琵琶骨，他身上那件白衫依旧纤尘不染，仿佛此地污秽都无法近身。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睁开双眼。
脸上，挂着一抹智者的、从容不迫的微笑。
他看见了苏辰。
“你来了。”
博古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自家书房里招待一位老友。
“我料到你会来。”
他认为自己还有价值，巨大的价值。
苏辰能以阳谋破他的三十万大军，必是经天纬地之才。
这样的人，不会像那些蠢夫一样只知杀戮。
他们是同一种人。
棋手。
棋手之间，总有可以谈判的筹码。
“你赢了这一局。”
博古继续说着，试图将谈话的主导权握在自己手中，“但大夏的根已经烂了，姬凝霜逆天而行，强登大宝，国运早已不稳。你我联手……”
苏辰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博古，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的拙劣表演。
博古的话，停住了。
他从苏辰的沉默中，读到了一丝不祥。
苏辰没有带任何刑具。
他只是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块温润的石头，放在了博古面前的地上。
那是一块留影石。
姬月瑶弄来的小玩意儿。
苏辰指尖轻轻一点。
嗡。
留影石亮起，一道光幕投射在潮湿的墙壁上。
画面里，是雁门关外。
无数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蛮族士兵，他们的眼睛里，没有战意，只有饥饿。
然后，画面一转。
大夏的军阵前，数百口大锅一字排开，锅里翻滚着肥美的肉块，浓郁的白雾升腾。
旁边，是堆积如山的、白花花的馒头。
画面中，第一个蛮族士兵扔掉了武器。
他嘶吼着，冲向那片食物的海洋。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如同决堤的洪水！
他们踩踏着同伴，抛弃了尊严，抛弃了武器，抛弃了博古为他们描绘的一切美好蓝图。
他们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吃！
活下去！
博古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引以为傲的仇恨煽动。
他精心策划的舆论攻势。
他自诩为神明，对人心精准的把控。
在这一刻，被一锅肉汤，一个馒头，轻易地、彻底地瓦解！
他无法理解！
他算计了天下大势，算计了国运兴衰，算计了朝堂人心。
他怎么会算漏了……人最基本的饥饿？
“你的错误，不在于你的谋略。”
苏辰平静的声音，在死寂的牢房里响起，每一个字都像一柄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博古的心脏上。
“而在于，你早已脱离了人的范畴。”
“你视苍生为棋子，在云端之上推演棋局，却忘了，棋子会饥、会渴、会怕冷，会为了活下去而抛弃一切。”
苏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如铁，字字诛心。
“博古，你不是败给了我。”
“你是败给了人性。”
轰！
人性！
这两个字，彻底击溃了博古所有的骄傲与伪装！
他的精神防线，在这一刻，轰然洞开！
“不……不可能……我才是对的……”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那圣人的面具寸寸碎裂，露出了其下偏执而疯狂的内核。
“没什么不可能的，”苏辰淡淡开口，话锋一转，“你自以为是棋手，可曾想过，你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博古猛地抬头，眼中尽是血丝。
苏辰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天山上的那位，只是把你当成催熟道果的磨刀石罢了。用完，就可以扔了。”
天山！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让博古浑身剧震！那是他最大的秘密，是他经天纬地之才的真正来源！苏辰怎么会知道？
原来，他自以为是的惊天布局，不过是别人剧本里的一环！他鄙夷苏辰，鄙夷所有人，却不知自己才是最可悲的那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博古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凄厉而自嘲，“好一个磨刀石！好一个棋子！我博古算尽天下，却没算到自己才是最蠢的那个！”
苏辰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打扰他的宣泄。
许久，博古的笑声停了。他抬起头，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那是一种彻底的，智者的清明。
“你想知道什么？”他问道。
“关于天山，关于前朝大周，关于那三百年的空白，所有的一切。”苏辰道。
博古点了点头，缓缓道来：“天山女仙，修太上忘情道。她扶持我，只为给你和姬凝霜制造劫数。而在我家族的传承秘录中，记载着一处禁地【归墟】，指向前朝龙脉所在，名为【忘川】。秘录有言：大周龙脉，沉于忘川……忘川之水，可斩太上……”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苏辰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对姬幽月道：“放了他。”
姬幽月一愣，但还是依言解开了博古的锁链。
博古活动了一下被洞穿的肩膀，动作优雅，仿佛那不是伤口，只是拂去衣上尘埃。他看着苏辰的背影，不解道：“为什么？”
苏辰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传来：“稷下学宫门生遍布天下，你在文人心中地位崇高。杀了你，只会让大夏陷入无休止的内乱。比起一个死去的‘圣人’，我更喜欢一个活着的、知道自己是棋子的对手。”
博古的身躯僵住了。
他明白了。苏辰放过他，不是仁慈，而是一种更高级的算计。杀了他，天下大乱，正中天山女仙下怀。留着他，一个失去“圣人”光环的阴谋家，反而成不了气候，甚至在未来，可能成为对付天山女仙的一枚暗棋。
博古整理了一下衣衫，对着苏辰的背影，深深一揖。
“帝君的棋局，博古……领教了。”
说完，他转身，一步步走出了这间他以为会是终点的天牢，重新走入了阳光之下。
苏辰走出天牢，刺目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去天山！
必须立刻启程！
那里，有他失去的三年光阴，有姬凝霜被篡改的记忆，更有三百年前的惊天真相！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令之时。
轰！轰！轰！
揽月宫的方向，数道强大至极，又彼此充满敌意的气息，冲天而起！
杀气腾腾！
秦冷月的铁血刀意！
姬灵儿的骄横霸道！
还有数位公主各不相同的气息，交织成一团，仿佛下一刻就要将皇宫的屋顶掀翻！
后宫，又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