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找了一处茶馆,甫一落座,吴小姐便开口道:“我闺名吴娇娇,翎儿姑娘唤我名字即可。”
“当年年少不懂事,还多亏你出言相帮,今日又得你出手相助,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聊表谢意。”
“举手之劳,当不得谢字。那我日后唤你娇娇,你也唤我翎儿便好。”
一杯茶,一个称呼,二人关系一时间拉近了不少。
“翎儿,你可不知当年你那一手投壶技艺,着实惊艳了我们的少女时期,之后每每在各种宴会上时常被人提起,无不津津乐道。”
吴娇娇是个爽朗的性子,斟了茶一阵滔滔不绝。
翎儿在一旁认真听着,偶尔跟着附和几句。
“没想到后来听说你成了婚,便很少在各种宴会上再见到你了。”
翎儿思绪不由飘远,那时她正被钱公公盯上,众人想了法子让她脱身。
当时,她只以为和青佑是演一场戏,不曾想假戏真做,之后她也终于认清自己的内心,与青佑共赴白首之约。
可如今呢......
她赶忙收回思绪,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青佑不见了,她的一颗心亦跟着碎成两半,如今那里正漏着风。
一点不能深想。
“听丫鬟唤你夫人,你也成亲了?”
吴娇娇和福湘莹同龄,如今也十七了,该是嫁人了。
吴娇娇性子依旧大大咧咧,道:“你也知我性情,让我舞刀弄枪可以,让舞文弄墨还不得要了我的老命。
幸而,家兄疼我,担心以我的性子将来被公婆嫌弃,便替我相看了他手下一名昭武校尉。
杨家一门皆是武将,家中没那么多规矩束缚,亦没瞧我不起。我年前嫁了他,便跟着一起来了军营。”
翎儿观她眉眼明媚,活泼灵动,婚后夫妻定是和顺的,于是道:“如此甚好。”
吴娇娇好奇问道:“你呢?怎来了西苍?”
“我是来寻人的。”
“寻到了吗?可要我帮忙?
你莫要与我客气,家兄乃军中游骑将军,只要人还在西苍境内,他定能帮你将人寻来。”
翎儿闻言,双一亮:“那就多谢娇娇了。”
“客气,举手之劳,你且等我的好消息吧。”
......
三日后,吴娇娇找到了翎儿居住的小院,她面色稍显复杂。
翎儿见之掩下心中的失望,反而出言安慰道:“无事,还是要多谢你兄长,改日他若得空......”
“找到一人,与你画像之人有七八分像,只是如今情况有些......嗯,怎么说呢,有些特殊。”
“不若我先领你去瞧瞧?看是否是你要寻找之人。”
“什......什,么?你说找着了?”
“嗯。”
吴娇娇眼神复杂地点点头。
翎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以此来平复内心的激动。
“无论他如今怎样,我都要亲眼见见他。”
亲眼见过才知是真是假,即使是万分一的可能她亦不会放过。
西禅古寺位于西郊军营外的一座高山之上,已有千年历史,拾级而上有千级台阶。
几人手脚麻利,吴娇娇亦不是身娇体贵的闺阁女子,很快就来到了寺庙前。
吴娇娇上前和一个小和尚交涉了几句,那小和尚转头在前引路。
一路穿过几个大殿,快到禅房前,小和尚方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扫地僧道:
“那便是无觉。数月前,在外游历的师叔将他带回。
他无知无觉、无喜无悲,师叔说他命格奇特,便让他留在寺中做个扫地僧人。”
只一个背影和一个侧脸,翎儿便已确定,眼前人便是她心心念念之人。
耳边小和尚的话变得悠远,眼前的视线在一瞬变得模糊。
风行四人齐齐转头看向翎儿,眼神中的庆幸、难过、心疼通通杂糅在一起。
此时无人言语,只默默后退,将空间让出。
吴娇娇已看出些端倪,她拍了拍翎儿的肩膀道:“去吧,他或许也在等着你。”
翎儿木然地迈动步子走向前,嘴唇开开合合,一声低低的“夫君”,竟用尽了她全身之力。
可眼前之人无知无觉,又怎会有所反应呢。
翎儿犹不死心,几步上前,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背,他亦毫无反应。
待走到他身前,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抬头,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直直望着翎儿。
翎儿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如今才懂得,福湘莹曾经所说,青佑每每看她眼里都带着亮光。
曾经日日得见,她未曾察觉,他那眼里尽是藏不住的欢喜。
而如今那双沉寂的双眸毫无光彩,看她连陌生人都不如。
无觉只抬头望了一眼,复又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二人擦肩而过,一阵风起,带起两片衣摆,轻轻缠绕一起,很快便又归于原处。
“人海茫茫难再遇,对面无言空自愁......”
翎儿在寺庙待了三日,找了城中无数大夫来瞧过,所有大夫诊断后均无奈摇头。
翎儿的一颗心跟着沉入谷底。
望着眼前之人那死水般的眸子,仿若他的灵魂被剥离了身体,如今只余下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离魂......”
翎儿喃喃自语道:“莫非与他曾经所说的机缘有关,毕竟那机缘治愈了他的腿疾,定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正当她想得入神之际,就见风影急急来报:“夫人,城中今日开始戒严,听说西戎人已经集结兵力,不日就会挥师东下,攻打景国。”
翎儿立刻回神道:“什么?为何如此突然,何处得来的消息?”
“今日杨夫人遣下人来告知,前几日游骑将军派人找青爷时,发现了几个形迹可疑之人,经审讯乃是西戎国暗探无疑。
如今杨夫人已在准备细软,不日将陪同吴将军家眷一同回乡,邀夫人同行,一路也可有个照应。
且此消息已在城中传开,不少百姓已拖家带口,准备离城避难去了。”
“夫人,青爷既已寻回,不若我们早日动身回去。”
“自是要回的,只是你也看到,青佑他......”
这几日她想了无数办法想带他下山,可到了寺庙门口,他无论如何都不再往前迈步。
且翎儿觉得他不走,一定有他的理由,只是如今他开不了口言明。
“先不急,再看看情况。今岁景国连遭旱灾、雪灾,百姓流离失所,国库空虚,西戎国怕是得到消息,想趁乱打劫。”
“西戎国自先皇时期,在辅国大将手下惨败后,便沉寂了这数十年。
想必这些年蛰伏暗中偷偷休养生息,只等待时机成熟伺机而动,这次定然来势汹汹。”
翎儿分析地没错,他国君王均知居安思危,只有隆顺帝耽于享乐,昏聩无能,致使景国兵力不足,国库空虚。
如今上京看着仍花团锦簇,可内里满目疮痍。
且他这些年不断削减各处兵力,届时西戎若是与北狄联手,一举拿下景国指日可待。
想到身后的亲朋好友,还有景国成千上万无辜的百姓,翎儿做不到偏安一隅。
国若破,哪还有家在。
届时天涯海角,她又能带着‘青佑’躲到哪里去?
所以她不但不能走,还得留下来,为西苍军助力。
翎儿下了山,亲自去寻了吴娇娇道明心中想法。
吴娇娇一脸纠结:“家兄托我一路照顾侄子侄女和家嫂回去,不然我定要与你一同留下,我的骑射尚可,届时杀他十个八个西戎贼人定不在话下。”
单纯如吴娇娇或许并没看出她哥哥的用心良苦,只把护送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翎儿自不会拆穿。
“吴将军思虑得周全,如今北方大多数流民均往江南而去,路上不太平,有你这个会武的亲妹妹在身边看护家中女眷幼小,他总能安心许多。”
“我夫君亦是如此劝我的,没有后顾之忧他们才能安心对敌。
如此,那我们就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