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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引擎的嘶吼在苍白死寂的废土上显得格外刺耳,如同垂死野兽的悲鸣。“屠夫”把油门踩进地狱,破烂的车身在剧烈颠簸中发出即将散架的呻吟,每一次转向都几乎要将他们甩进那些突然裂开的地缝或是滋滋作响的能量淤积点。

身后,天际线上那几道冰冷的白色光点——“园丁”的“净化棱镜”——并未全力追击,它们如同警惕的秃鹫,大部分悬浮在空中,监控着那已然消散的灰色漩涡方向,只分出一小股,不紧不慢地缀着他们,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冷酷从容。

“妈的!甩不掉!它们是在赶牲口吗?!”“屠夫”透过布满裂纹的后视镜,看着那如同附骨之疽的白色身影,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他的手指在几乎失灵的控制台上徒劳地拍打着,试图压榨出最后一点速度。

“头雁”紧紧抓着车厢内壁的凸起,骨节发白。她没有看后方,而是死死盯着前方那片更加荒芜、色彩愈发稀薄的地平线。暗灰袍人给予的那丝冰冷的“回廊权限”在她意识中如同一个尚未激活的工具,沉默而晦涩。而胸口与远方刘乐黎(种子)的连接,则像一盏风中的残灯,微弱却顽强地闪烁着,传递来一种模糊的牵引感,指引着一个方向。

“往那边!”她猛地指向牵引感最强的东北方向,那里大地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铅灰色,几座巨大如肋骨般的苍白岩山突兀地耸立着,山体上布满了巨大的、仿佛被巨兽啃噬过的洞窟。

“‘苍白兽冢’?!你疯了?!那地方连色彩能量都稀薄得饿死鬼都不去!进去就是找死!”“屠夫”尖叫起来,但看了一眼后方愈发逼近的白色光芒,还是一咬牙,猛打方向盘,卡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向着那片死寂的山脉冲去。

越是靠近岩山,那种能量剥离感就越发强烈。卡车的引擎声变得断断续续,灯光昏暗如同烛火。“头雁”感到胸口“锚点”的脉动也变得更加微弱,仿佛随时会断绝。但那种牵引感却越发清晰。

“净化棱镜”似乎对这片区域也有所忌惮,速度略微放缓,白色的力场光芒在接触这片铅灰色大地时,也泛起细微的、不稳定的涟漪。

卡车一头扎进最大的一个洞窟入口,瞬间被浓重的、冰冷的黑暗所吞噬。

引擎终于彻底熄火,所有的声音和光芒都消失了,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在巨大空旷的洞窟中引起层层回音。

黑暗中,“屠夫”摸索着掏出最后一根冷光棒,用力掰亮。

幽冷的光芒照亮四周。洞窟巨大得超乎想象,地面铺满了厚厚的、灰白色的细沙,踩上去悄无声息。洞壁是那种毫无生气的铅灰色岩石,光滑而冰冷,看不到任何苔藓或变异生物的痕迹。空气凝滞,带着一股亿万年的尘埃和虚无的味道。

这里安静得可怕,仿佛连时间都已经死亡。

“这……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屠夫”的声音颤抖着,冷光棒的光芒将他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映得如同鬼魅。

“头雁”没有回答。她闭上眼,全力感知着那丝微弱的牵引。它指向洞窟的更深处。

她迈步向前,脚步在灰沙上留下转瞬即逝的印记。

“喂!等等!你要去哪?!”“屠夫”惊慌地跟上,冷光棒的光芒在无尽的黑暗中摇曳,只能照亮周围很小一圈范围,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走了不知多久,洞窟开始向下倾斜。地势越来越深,空气变得更加冰冷。

突然,“头雁”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微光。

不是冷光棒的幽绿,也不是“园丁”的纯白,更不是废土上常见的混乱色彩。

那是一种柔和的、稳定的、温暖的乳白色光晕。

光晕来源于洞窟尽头的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石盆。石盆中央,静静地生长着一株奇异的植物。

那植物约半人高,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白玉质感,枝叶形态优雅而简洁,如同经过精心雕琢。它的叶片和茎干上,自然生长着极其复杂而瑰丽的、仿佛蕴含了某种深奥知识的暗金色纹路。而那温暖乳白的光晕,正是从它每一片叶子、每一段茎干中自然散发出来的。

在这株植物的光芒照耀下,周围一小片区域的灰沙变得细腻肥沃,甚至隐约能看到极细的、同样散发着微光的根须在沙层之下缓缓蠕动,汲取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养分。

它独自生长在这绝对的死寂与黑暗中,散发着一种圣洁、智慧而孤独的气息。

与废土上的疯狂、变异、混乱截然不同。

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这个世界。

“这是……什么……”“屠夫”张大了嘴,手中的冷光棒差点掉落。

“头雁”心中震撼无比。她从未见过如此……完美、和谐、充满秩序之美的生命形态。它散发出的光晕,甚至让她体内那混乱的“原初扰动”都变得平和了一些。

就在这时,她意识中那丝冰冷的“回廊权限”,似乎被这乳白色的光晕激活了!

一段极其简短的信息流自动闪过:

【检测到稳定高维信息聚合体。】【特征匹配:‘方舟’初始设计蓝图(纯净未畸变版)。】【状态:休眠\/维持。】【威胁等级:无。】

方舟?!工主和“园丁”所效仿、却彻底扭曲走样的那个上古原型?!最纯粹、最原始的“秩序”模板?!竟然以这样一种生命形态,存在于这片被遗忘的死寂之地?

它在这里多久了?它靠什么生存?

仿佛是回应她的疑问,那株“方舟”植物的根系微光轻轻闪烁了一下。

“头雁”感到脚下的灰沙传来极其细微的震动。

她猛地低头,借助乳白色的光芒,看到灰沙之下,隐约露出了半截被掩埋的、扭曲变异的生物骸骨!那骸骨呈现出被吸干了所有能量和生机后的灰败色泽!

不止一具!

目光所及,这片看似纯净的灰沙之下,密密麻麻,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失败品的残骸!

这株看似圣洁的“方舟”植物,它并非在创造生机,而是在这片生命的禁区里,汲取着那些误入此地、最终力竭而亡的变异生物残存的最后一丝能量,维持着自身纯粹的“秩序”形态!

它是一种……优雅而残酷的捕食者!用最宁静温和的表象,进行着最彻底的掠夺!

就在“头雁”感到寒意骤升时——

嗖!

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乳白色根须,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猛地从沙地下射出,闪电般缠向她的脚踝!

根须顶端尖锐,散发着一种绝对秩序、同化、汲取的冰冷意念!

“头雁”反应极快,猛地向后跃开!

但那根须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更多类似的根须从沙地下探出,如同一张无声的死亡之网,罩向她和“屠夫”!

“操!”“屠夫”吓得魂飞魄散,拔出腰间的切割刀胡乱挥舞,但刀刃砍在那些根须上,只能迸溅出几点火花,根本无法斩断!根须轻易地缠绕上他的手臂,他立刻发出凄厉的惨叫,感到自己的生命力和能量正在被飞速抽走!

“头雁”不断闪避,情况危急万分!这里的能量场极度压抑,她根本无法调动体内混乱的力量!而“回廊权限”提供的只有信息,没有力量!

怎么办?!

她的目光猛地投向那株静静散发光晕的“方舟”植物本体!

它的完美,它的秩序,是它强大的根源,但也可能是……弱点?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

她不再躲避,而是猛地主动冲向那株植物!同时,她集中起全部意识,不再试图调动自身力量,而是疯狂地回忆、模拟、构建!

回忆地底爆炸时那混沌色彩的狂乱!回忆“矛盾体”核心那理性与疯狂的纠缠!回忆废土上那些变异生物的丑陋与顽强!回忆无面歌者歌声中的悲伤与不屈!将所有这一切不完美、不和谐、混乱的“杂质”信息,将她灵魂中所有不属于“绝对秩序”的“色彩”,凝聚成一股无形的、混乱的信息洪流,狠狠地“砸”向那株“方舟”植物!

这不是能量攻击,这是最纯粹的……信息污染!

那株一直静止的“方舟”植物,猛地剧烈颤抖起来!

它那完美无瑕的乳白色光芒瞬间变得明暗不定!叶片上瑰丽的暗金色纹路疯狂闪烁,仿佛在拼命抵抗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混乱信息的侵蚀!

如同一个最精密的仪器,被泼入了一盆肮脏的泥沙!

那些追逐他们的乳白色根须,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在空中胡乱挥舞,变得迟滞而混乱!

“屠夫”趁机挣脱了束缚,连滚爬爬地后退,看着那株突然“发疯”的植物,脸上满是惊骇。

“方舟”植物的颤抖越来越剧烈,光芒闪烁得如同频闪灯,它那绝对的秩序场被这粗暴的“信息污染”暂时干扰、瓦解了!

就是现在!

“头雁”一把拉起虚弱的“屠夫”,不顾一切地向着洞窟另一个方向的黑暗深处冲去!

身后,那株“方舟”植物发出的光芒在极不稳定的疯狂闪烁后,猛地黯淡了下去,仿佛陷入了某种当机状态,暂时无法再追击他们。

两人跌跌撞撞地在黑暗中奔跑,直到彻底远离那片乳白色的光晕区域,才瘫倒在地,剧烈喘息。

“刚……刚才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屠夫”的声音带着哭腔,手臂上被根须缠绕的地方留下了一圈灰白色的、正在慢慢扩散的痕迹,仿佛生命力被抽走了。

“头雁”没有回答,她感到一阵极度的疲惫。刚才那一下信息污染,几乎耗尽了她的心神。

她靠着冰冷的岩壁,环顾四周绝对的黑暗。

这里,比之前更加死寂。

连那株“方舟”植物的光也消失了。

只有……

她猛地屏住呼吸。

在绝对黑暗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不是乳白色的秩序之光。

而是一种……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微弱光点?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

如同繁星,在这地底深渊中缓缓亮起。

然后,是一个缓慢、沉重、仿佛拖拽着千斤重物的……脚步声?

咚……咚……咚……

每一步,都让地面微微震动。

一个庞大、佝偻、轮廓非人的阴影,缓缓地从黑暗深处,踏入了“屠夫”手中那根即将熄灭的冷光棒所能照亮的极限范围。

那是一个怎样恐怖的存在啊?!

它像是用无数废弃的机械零件、变异生物的骨骸、凝固的能量结块粗暴地拼凑而成的巨人!它的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的石化苔藓,许多地方还在缓慢地滴落着粘稠的、散发着辐射荧光的液体!

它的头颅部位,是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旧时代工业齿轮,齿轮中央,镶嵌着一颗巨大的、不断转动着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独眼!

那颗独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机械的、仿佛执行了千万年某种指令的……麻木。

它缓缓抬起一只由扭曲钢管和兽爪构成的手臂,指向他们。

一个混合着金属摩擦和漏气声的、非人的声音,在这死寂的洞窟中回荡,带着古老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纪元的语法:

“检测……到……未授权……生命体……”“侵入……‘最终……沉默……宝库’……”“执行……清理……协议……”

幽蓝的独眼,猛地亮起了危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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