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伊利亚斯因强行塞入的过量食物而痛苦呕吐,瘫倒在污秽中不住颤抖时,砂金的意识空间里弥漫着一种粘稠的、近乎实质的愤怒与寒意。然而,这次愤怒并未失控,而是沉淀为一种更为冰冷的、对施虐者逻辑的剖析。
『看明白了吗,小家伙?』阿法洛维斯的声音适时响起,不再空灵,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人性之恶的沉重。『这并非简单的惩罚,也不是出于任何形式的“关怀”。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针对生命最基本需求的驯化。』
「……我看明白了。」砂金的声音在意识中异常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翻涌的岩浆。
「他先是让他处于极度的饥饿状态,唤醒他对食物最原始、最无法抗拒的渴望。然后,只给予一点点勉强果腹、甚至带来不适的粗糙食物,让他为了这点生存所需而不得不放下戒备和尊严。」
『如同训兽,』阿法洛维斯接话,语气冰冷,『先使其饥饿,再投以劣食,令其习惯向持食者低头。』
「但这还不够,」砂金的意识如同最冷静的赌徒在分析对手的底牌,「斯卡莱特要的,不是让他习惯索取,而是…… 彻底剥夺他‘想要’的资格和能力。」
『说下去。』
「所以,在他吞咽下那块饼干的瞬间——在他遵循了最本能的生存欲望,表现出‘需求’的瞬间——斯卡莱特立刻用一场噩梦般的、强迫性的盛宴作为回应。他不是在满足需求,他是在 惩罚 ‘需求’本身。他用极致的甜腻、过量的食物、粗暴的投喂和随之而来的生理性厌恶与痛苦,将‘进食’、‘甜味’、‘饱足感’这些原本中性的、甚至愉悦的体验,与‘屈辱’、‘失控’、‘折磨’强行捆绑在一起。」
砂金的意识“看”着囚室中那个在呕吐物旁蜷缩的身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在进行一场残酷的 ‘钓鱼执法’ 。先引诱出本能的需求,然后在你满足这需求的瞬间,给予你最痛苦的打击。他要让伊利亚斯形成一种根深蒂固的条件反射:产生需求 后给他一个尝试满足的机会,然后再让他遭受远超满足感的痛苦。 一次,两次……直到这个回路被彻底固化在灵魂里。直到他潜意识里认为,‘想要’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一种会招致灾难的、危险的行为。」
『如此一来,』阿法洛维斯总结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对这般精巧恶意的凛然,『他便能“主动”地、从灵魂深处地,放弃对食物、对甜美、乃至对许多其他事物的渴望。斯卡莱特不需要时刻监视他、禁止他,他自己就会成为自己最严格的看守。他剥夺的不是食物,而是 ‘欲望’的本身。一个没有欲望、或者说恐惧自身欲望的容器,才是最好控制、最“纯净”的容器。」
「……真是……好手段。」砂金最终只吐出这几个字,其中蕴含的冷意仿佛能冻结时空。他终于彻底理解了,为何后来那个优雅从容的拉斐尔,会对甜品流露出近乎生理性的抗拒,为何他的饮食总是如此克制,仿佛在履行某种义务而非享受。那不是挑剔,也不是简单的厌恶,那是深植于骨髓的、被精心培育出的创伤性应激反应。
斯卡莱特成功了。他通过这次看似“给予”实为“惩罚”的喂食,在伊利亚斯最基础的生理层面,刻下了一道永恒的禁令。
这道禁令无声地呐喊着:你不配拥有渴望,你的需求只会带来痛苦。
『这便是“重塑”的另一面,』阿法洛维斯的声音将砂金从冰冷的思绪中拉回,『不仅仅是强加给你新的身份,更是系统性地、从根源上 阉割 你旧的、属于“人”的冲动与渴求。他在制造一个……不会主动索求,只会被动承受的“完美”载体。』
砂金沉默了。他“看”着侍者清理完污秽,看着伊利亚斯像一具失去灵魂的空壳般被重新安置在床上,眼神灰败,仿佛连痛苦的力气都已失去。
「欲望……」砂金在意识中低语,仿佛在对自己宣誓,「如果连欲望都能被剥夺……那我就把自己变成他的欲望。」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什么?』阿法洛维斯似乎有些意外。
「他不是失去了‘想要’的能力吗?」砂金的意识体仿佛凝聚起了所有的光芒,锐利而执着,「那我就去成为他唯一还‘需要’的存在。空气,水,或者是……毒药。无论以何种形式,只要他还‘需要’我存在,我就赢了这场与斯卡莱特争夺他灵魂的战争。」
这一次,阿法洛维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砂金的回答,超出了祂基于记忆的推演。这不再是单纯的怜悯或爱慕,而是一种更为霸道、更为偏执的…… 生存级绑定。
这场关于“重塑”的观摩,正在将观察者本身,也推向一个不可预测的方向。
『所以我说啊,人这种生物真是奇怪呢……』
「现在我愈发好奇…斯卡莱特不遗余力地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缔造哪位神明?」
『枯枝、败叶。』
阿法洛维斯沉默了,半晌,祂吐出了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