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尚未完全驱散夜的凉意,病房里却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节奏。护士轻手轻脚地进来,为顾怀笙测量体温、血压,检查伤口换药。整个过程,顾怀笙都异常配合,甚至比前几天更加沉默,只是目光偶尔会掠过正在窗边低声接电话的林舒安。
电话是林家一位负责海外业务的族老打来的,语气急切,似乎遇到了棘手的麻烦。林舒安背对着病床,声音压得很低,但那份专注和偶尔流露出的、不容置疑的决断,依旧清晰地传递出来。
“……告诉他们,底线就是底线,没有让步的空间。如果他们坚持要附加那个条款,合作就此终止……嗯,损失可以评估,但原则不能交易……好,后续你直接跟书辰哥对接。”
她挂断电话,揉了揉眉心,转过身时,脸上还残留着处理公务时的冷肃。但在对上顾怀笙沉静目光的瞬间,那层冷肃便如同冰雪遇阳,悄然融化,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无奈。
“吵到你了?”她走到床边,语气带着歉意。
顾怀笙摇了摇头,目光在她略显倦色的脸上停留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比昨日清朗了些:“有事,就去忙。”
这不是客套,而是陈述。他看到了她肩上的担子,也明白林家此刻更需要她坐镇。
林舒安微微一怔。她确实需要回去一趟。族老们的施压,空缺职位的争夺,海外业务的僵局……诸多事务堆积,仅靠林书辰一人周旋,已然吃力。但她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色,看着他肩上厚厚的纱布,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急在这一时。”她拿起床头的水杯,试了试温度,递给他,“等你今天复健做完,看看情况再说。”
顾怀笙接过水杯,没有喝,只是握在掌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杯壁。他抬眸,深邃的目光直视着她,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顾虑。
“林舒安,”他连名带姓地叫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我不是瓷做的。”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守在这里,于事无补。你需要做的,在外面。”
他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她所有的犹豫。他没有要求她留下,反而在推开她,将她推向她应该去的战场。这不是疏离,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懂得与信任——他相信她的能力,也相信她能处理好一切,无需他时时看顾。
林舒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酸涩与暖流交织着涌上心头。她看着他冷静而坚定的眼眸,那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或试探,只有全然的信任和……托付。
他将他自己的康复,暂时交托给了医生和护士,而将稳定林家、扫清后续障碍的责任,明确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这是一种无声的、沉重的托付。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鼻尖的酸意,迎上他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没有多余的承诺,没有矫情的推拒。一个“好”字,承载了所有的理解与决心。
阳光渐渐明亮起来,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
就在这时,周谨敲门进来,手里拿着几份文件。他看到林舒安也在,微微颔首,然后将文件递给顾怀笙:“顾总,这是需要您签字的几份紧急文件,以及‘蝮蛇’残余势力清理行动的最终报告。”
顾怀笙接过文件,没有立刻翻阅,而是看向林舒安,用眼神示意。
林舒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看向周谨,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权威:“周谨,顾总康复期间,所有需要决策的事务,你先汇总给我。非必要,不要打扰他休息。”
周谨没有任何异议,立刻垂首应道:“是,林小姐。”
这个细微的互动,像是一场无声的权柄交接。顾怀笙用行动表明了他对林舒安决策权的认可与支持,而周谨的毫不迟疑,则代表了顾氏核心力量对她的接纳与服从。
顾怀笙这才低头,开始浏览文件。他的速度不快,但眼神专注,偶尔会用左手拿起笔,在特定位置签下名字。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背后的伤,带来细微的疼痛,但他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林舒安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重伤未愈却依旧挺直的脊梁,看着他处理公务时那熟悉的、掌控一切的冷峻侧脸。
她知道,他正在用他的方式,为她扫清障碍,稳固后方。那些文件,那些行动报告,都关系着他们共同的敌人和未来的安全。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替他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被角,然后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晨光正好,病房里一片静谧,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微声响。
他专注于他的战场。
她准备奔赴她的。
他们各自为战,却又彼此支撑,目标一致。
这或许就是他们之间,最牢固的联盟,和最深刻的懂得。无需时刻相守,只需知道,对方就在那里,为了共同的未来,努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