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阳光正好,却照不进顾怀笙眼底的沉郁。陈医生带着护士进行每日查房,脸色比昨日更加凝重。他仔细检查了顾怀笙背后的伤口,又对比了最新的血检报告,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顾先生,”陈医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我昨天的警告,您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他指着报告上几个依旧偏高的炎症指标,“卧床静养,不是一句空话!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就像一根绷得太紧的弦,再不断施加压力,结果只有崩断!”
顾怀笙靠坐在床头,目光落在窗外,侧脸线条冷硬,对陈医生的疾言厉色置若罔闻。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着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从今天起,”陈医生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除了必要的生理活动,您必须绝对卧床!我会让护士加强巡视。复健?想都别想!任何未经我允许的、试图下床或进行主动训练的行为,都是在拿您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最后这句话,几乎是当着顾怀笙的面,对周谨和护士下达的死命令。
陈医生带着一腔怒火离开后,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阳光明媚,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周谨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顾怀笙搭在被子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知道,老板此刻正处在爆发的边缘。绝对的卧床,对于顾怀笙而言,比伤痛本身更难以忍受。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护士进来换了药,动作小心翼翼,不敢多言。顾怀笙始终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被无形锁链困住的猛兽。
中午,周谨将午餐摆上移动桌板。清淡的营养餐,色香味俱无。顾怀笙看了一眼,没有丝毫食欲。背后的伤口在持续的静止下,开始散发出一种闷胀的、令人烦躁的疼痛。
他尝试着,极其轻微地,想要移动一下发麻的双腿。
“顾先生!”一直留意着他的护士立刻出声,语气带着紧张,“请您不要动!医生嘱咐……”
顾怀笙的动作顿住,抬眸,冰冷的目光扫过护士。那眼神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年轻的小护士瞬间噤声,脸色发白地低下了头。
他收回目光,不再尝试。但胸腔里那股被禁锢的焦躁和暴戾,却如同被困在笼中的野兽,疯狂地冲撞着。
他需要活动,需要感觉到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具废人,连翻身的自由都被剥夺!
下午,阳光开始偏斜。顾怀笙感到背后的闷痛逐渐加剧,甚至开始向四肢放射,带来一阵阵酸麻和无力的感觉。这种完全被动地承受痛苦的状态,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闭上眼,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舒安在谈判桌上与人周旋的样子,浮现出顾美琳那令人作呕的嘴脸,浮现出那些尚未清除的隐患和亟待处理的文件……
每一件事,都在提醒着他,时间是何等宝贵,而他,却被困在这里,无能为力!
一种深刻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猩红。他看向周谨,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显得异常低沉扭曲:“……文件。”
周谨心中一震。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老板这是要将所有无法通过身体宣泄的情绪和精力,再次投入到那冰冷而烧脑的思维鏖战中去。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顾总,您的身体……”周谨试图劝阻。
“拿来!”顾怀笙低吼出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暴戾。
周谨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转身,取来了那份关于顾氏内部派系斗争和几个海外项目风险分析的厚厚文件。
顾怀笙几乎是抢一般抓过文件,靠在床头,低头翻阅起来。他的速度极快,眼神专注得近乎狰狞,仿佛要将那些纸张盯穿。背后的疼痛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而似乎被暂时屏蔽,但额角的冷汗却流得更凶。
他分析着数据,构想着策略,评估着风险,同时也用最严苛的标准审视着那些试图蠢蠢欲动的内部人员。每一个决策,都带着一股冰冷的杀伐之气。
这是一场自我折磨。他用思维的极度活跃,来对抗身体的极度禁锢;用精神的巨大消耗,来麻痹生理的巨大痛苦。
阳光渐渐变成金黄色,病房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他时而粗重、时而压抑的呼吸声。
当最后一份文件被合上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顾怀笙将文件扔给周谨,重重地靠回枕头,闭上了眼睛。他的脸色灰败,嘴唇干裂,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冷汗浸透。极度的精神透支和持续的疼痛,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但他紧蹙的眉心,却似乎因为刚才那场头脑风暴而略微舒展了一丝。
周谨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沉重。他知道,这场医嘱与意志的拉锯战,没有赢家。身体在抗议,精神在硬撑。
而这一切,只为了能早日挣脱这病床的束缚,重新拿回属于他的权柄,以及……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人。
夜色,再次降临。而病房里的煎熬,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