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礼物
那场由林晚的专业眼光避免的收购风波，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漾开了不同于以往的涟漪。隔阂虽未完全消融，但那层刻意筑起的冰墙，终究裂开了一道缝隙。
日子似乎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傅璟深依旧忙碌，但不再像前段时日那样刻意回避与林晚的接触。偶尔在晚餐时，他会就某些艺术相关的商业项目，简短地询问她的看法。林晚也谨慎地回应，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比纯粹交易多一点温度，却又远未及亲密的关系。
这天下午，林晚正在书房整理欧洲之行的笔记，梅姨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包装异常考究的深蓝色丝绒长方形礼盒。
“林小姐，这是傅先生吩咐送来的。”梅姨将礼盒轻轻放在书桌上，脸上依旧是那副标准的、看不出情绪的表情。
林晚微微一怔。傅璟深送她礼物？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契约里并未包含这一项，而且，在经历了之前的刻意疏远和最近的缓和之后，这个举动显得格外突兀。
“他……有说什么吗？”林晚看着那个散发着低调奢华光泽的礼盒，心中莫名有些警惕。
梅姨摇了摇头：“傅先生只吩咐将这个交给您。”
承
待梅姨离开后，林晚才伸手，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礼盒上系着的同色系丝绸带子。掀开盒盖的瞬间，她呼吸一滞，瞳孔微微放大。
盒内衬着柔软的黑色天鹅绒，静静躺着的，并非她预想中的珠宝或华服，而是一套工具。
一套顶级的、由德国索耐特工坊手工打造的古画修复工具。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指尖微微发颤地，轻轻抚过那些泛着冷冽金属光泽的器具。精密无比的显微镜、各种型号的裱画刀、材质各异的修复刷、特制的清洗溶剂瓶……每一件都堪称艺术品，是每一个修复师梦寐以求的终极装备。
尤其是那几把裱画刀，手柄是温润的黑檀木，与她老师苏文柏生前珍藏、后来传给她、却又在签契约那晚被她遗落的那把，几乎一模一样，但工艺显然更加精湛，是早已停产的限量定制款。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她一直在寻觅一套合手的、顶级的工具？他怎么会知道她对老师那把旧刀的执念？他甚至精准地知道她惯用的型号和细微的偏好！
这绝不是临时起意，或者随意吩咐顾言澈去置办就能做到的。这需要极其细致的观察，甚至……是私下里对她过往、对她专业领域深入且用心的了解。
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从指尖蔓延至心脏，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发麻。
转
她拿起盒中那把最核心的、与她旧刀几乎一样的裱画刀，黑檀木的温润触感瞬间唤醒了沉睡在肌肉记忆里的熟悉感。刀身平衡完美，重量恰到好处，仿佛就是为她量身定做。
与傅璟深送出的其他东西——豪宅、华服、珠宝——不同，那些东西昂贵，却冰冷，带着明确的“豢养”和“包装”的意味。而眼前这套工具，它不张扬，却直击她灵魂深处最热爱、最珍视的领域。
这不再是一件用于“交换”的报酬，更像是一份……“懂得”。
他看到了她，不仅仅是作为“契约女友”的林晚，更是作为“古画修复师”的林晚。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傅璟深发来的信息，言简意赅，一如他往常的风格：
“试试顺手否。”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期待感谢的暗示，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简单的确认步骤。
林晚看着那条信息，又低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充满灵魂的工具，眼眶无法控制地泛起一阵湿热。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拍卖会预展上，她曾对一幅画的修复细节多评论了几句，提到过某些特殊工具的重要性；她也想起，偶尔在书房，她翻阅专业书籍时，可能会无意识地念叨几句关于工具的话……
她以为他从未在意。原来，他都听到了。不仅听到，还记住了。
这份礼物，比任何甜言蜜语或昂贵珠宝，都更具冲击力。它精准地撬开了她因恐惧和理智而层层加固的心防。
合
夜深了。
林晚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回房，她依旧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着资料，手边放着那套崭新的工具。她时不时拿起一把小刷子，感受着鬃毛的弹性，或者摩挲着裱画刀温润的木柄，内心充满了一种饱胀而陌生的情绪。
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傅璟深回来了。
他走进书房，看到坐在灯下的林晚，以及她手边那个打开的蓝色礼盒，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林晚抬起头，看向他。灯光下，她的眼眸格外清亮，带着一丝尚未完全平复的动容。
“工具……”她开口，声音有些微哑，“非常顺手，谢谢。”
傅璟深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仔细分辨她眼中那复杂的情愫。他看到了震惊，看到了喜爱，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被触动的柔软。
他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走到自己的书桌后坐下，开始处理工作，仿佛刚才只是确认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但这一次的安静，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空气中不再弥漫着冰冷的隔阂或刻意的回避，而是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而熨帖的暖流。
林晚低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描画着工具盒边缘细腻的丝绒纹理。
这份沉默的、昂贵的、直抵内心的“懂得”，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
然而，就在这暖意弥漫的静谧中，一个冰冷的疑问，如同水底的暗礁，悄然浮上林晚的心头——
他如此用心地了解她的一切，甚至深入到她的专业癖好，真的仅仅是因为……他开始在意她这个人了吗？
还是说，这依旧是“穹顶计划”的一部分？是那个冰冷实验里，更加精细、更加难以抗拒的……观测与数据收集手段？
这份让她心悸的“懂得”，究竟是真心，还是另一种更高明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