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看到了”》
（起）
晚餐的氛围与往常有些微妙的不同。
不再是长长的餐桌两端，隔着冰冷的银质烛台和鲜花。今晚，傅璟深让管家将餐食摆在了临窗的小圆桌上。这里空间更紧凑，暖色的灯光倾泻而下，窗外是沉沉的夜色与远处城市的璀璨灯火，无形中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林晚小口地喝着奶油蘑菇汤，胃里暖暖的，连带着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也松弛下来。解决李姐的事情，看似顺利，实则耗费了她大量心神去揣摩人心、布局设计。此刻安静下来，才感到一丝疲惫。
她悄悄抬眼，看向对面的傅璟深。
他吃饭时很安静，动作优雅而精准，仿佛在进行某种严谨的仪式。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那种带有攻击性的俊美柔和了几分。他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打算，餐厅里只有餐具偶尔碰触的轻微声响。
林晚垂下眼睫，心里说不上是放松还是……一丝极淡的失落。她本以为，他会说点什么。关于今天项目组最终的汇报结果，关于她“兵不血刃”地让李姐主动调离，关于她凭借那份他提供的“情报”，最终赢得了团队实质性的尊重。
但他没有。就像处理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或许，在他掌控的庞大商业帝国里，这确实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林晚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收敛了那点不该有的期待。契约关系，她再次提醒自己。
晚餐在静默中接近尾声。佣人撤下主菜的餐盘，端上了餐后甜点——一份精致的抹茶慕斯，和两杯冒着热气的红茶。
傅璟深没有动甜点，他修长的手指端起白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惯有的锐利。他目光平静地落在林晚脸上，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你处理得很好。”
（承）
林晚握着银勺的手微微一顿。
她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向他。这句话来得太过突然，甚至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傅璟深会夸人？这比股市崩盘还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他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惊讶，似乎觉得有些有趣，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补充道：“今天的事。快、准、稳，没有留下任何后患，也达到了立威的效果。”
他的评价冷静、客观，如同在评估一个商业案例。
但林晚听懂了。这不是敷衍的客套，而是基于事实的、分量极重的认可。他看到了她所有的动作，理解了她每一步的意图。
一股暖流悄然涌上心头，驱散了方才那点莫名的失落。她放下勺子，端正了坐姿，迎上他的目光，坦然接受这份赞誉：“谢谢。也多亏了你提供的‘参考资料’。”
她指的是那份项目组成员的背景报告。
傅璟深不置可否，呷了一口红茶。“工具本身没有价值，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他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你证明了你的能力，不只是在古画修复室里。”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林晚心中某个紧闭的盒子。她想起之前他霸气的维护，也想起自己关于“职业战场”的抗议。而此刻，他坐在这里，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他看到了，并且认可了她的方式。
这是一种远比直接为她扫清障碍，更让她感到愉悦和满足的尊重。
“我只是不喜欢被动挨打。”林晚微微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点历经世事后的通透，“而且，用对手的规则打败对手，往往最有效。”
傅璟深凝视着她。灯光下，她素净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清澈而坚定，有一种柔韧的力量感。他发现自己开始欣赏这种力量。这与他世界里常见的依附或纯粹的锋芒都不同。
“很好。”他低沉地吐出两个字，像是最终的裁决。
（转）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但这次的静默不再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和谐的默契。
傅璟深的目光掠过她手边的红茶，忽然问：“不合口味？”
林晚这才注意到，自己因为刚才的谈话，一直没碰那杯红茶。她摇摇头：“不是。只是晚上喝红茶，我怕会失眠。”她有个小习惯，晚上不喝浓茶，这点连沈芊芊都不知道。
傅璟深闻言，几乎没有停顿，便抬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佣人。
“换一杯洋甘菊茶过来。”他吩咐道，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佣人应声而去。林晚却再次愣住了。他注意到了……甚至连她自己也还没意识到的小小迟疑，他都捕捉到了，并且立刻做出了最妥帖的安排。
这种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和执行力，用在商场上是可怕的，但用在此刻……却让她心弦微颤。
“你……”她张了张嘴，想问“你怎么知道”，又觉得问题太傻。他是傅璟深，他想知道什么，总能知道。
傅璟深没有解释，只是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灯光下，似乎比平时多了一点难以辨明的东西，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和算计。
“林晚。”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比平时低沉缓和几分。
“嗯？”
“记住这种感觉。”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守住你的战场，打赢你的仗。必要的时候，”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最终清晰地吐出四个字，“我会压阵。”
这不是情话，却比任何情话都更有力量。
它不是庇护，而是联盟。他承认了她的“战场”，并承诺在她需要时，成为她最后的底牌和倚仗。这是他们之间关系的一次质的飞跃，从模糊的契约，走向了清晰的战略同盟。
林晚的心跳骤然加速，一股热流冲向眼眶，她急忙低下头，借由搅拌新送上来的洋甘菊茶掩饰内心的震动。清淡的香气弥漫开来，安抚了她激荡的情绪。
“好。”她轻声回应，一个字，重若千钧。
（合）
晚餐结束，傅璟深接了个工作电话，去了书房。林晚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床头一盏暖黄的阅读灯。柔和的灯光驱散了一室昏暗，却驱不散她心头萦绕的复杂情绪。今晚的傅璟深，一次又一次地颠覆了她对他的认知。
从最初的冷酷无情，到后来的强势维护，再到今晚的尊重与认可，甚至那不经意流露的细心……这个男人像一座冰山，她所看到的，或许永远只是水面之上的一角。
她走到窗边，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契约的界限，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模糊了。她对他，那份始于权衡利弊的“合作”心情，如今掺杂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愫。有感激，有欣赏，或许……还有一丝不该有的心动。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丝慌乱。
就在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发出嗡嗡的震动声。不是电话，而是一条新信息。
这么晚了，会是谁？沈芊芊应该还在赶设计稿。
林晚走过去，拿起手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她疑惑地点开信息。里面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用长焦镜头拍摄的，画质有些模糊，但能清晰地辨认出——是今晚她和傅璟深在餐厅临窗用餐的情景！暖色的灯光下，两人的身影靠得很近，傅璟深正看着她，而她也微微抬着头，画面的构图竟然带着一种诡异的……温馨感。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信息下方，紧接着又跳出一行字，带着挑衅和冰冷的戏谑：
【晚餐很温馨嘛，小画眉。看来你很喜欢这个新鸟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