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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梆子声刚敲过三响,听竹苑便陷入一种粘稠的死寂。穿堂风呜咽着掠过庭院,卷起地上几片枯叶,撞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更衬得周遭空旷瘆人。昏黄的灯笼在风里摇晃,将稀疏的竹影拉扯得扭曲变形,如同鬼魅在墙上无声狂舞。

项易端坐在冰冷的石凳上,玄色披风裹着他单薄的身躯,仿佛随时会被这浓重的夜色吞噬。石桌上,三份厚礼如同三块沉入死水的巨石,无声搅动着看不见的暗流。描金锦盒里山参的甜香、紫檀书匣中古籍的墨韵、御赐锦盒内回春丹的药气,混合着一种无形的压力,沉沉压在心头。

魏王府的毒针,楚王府的砒霜,东宫的浮木……还有一个月前,父王项崮笙深入南蛮绝地寻药途中遭遇的、远超蛮族手段的诡谲伏击!一张无形巨网,正从江南那云雾缭绕的楚王府深处,无声无息地绞向南疆,绞向这帝都!

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书匣表面,沈刚锋低沉而急切的警告再次在耳边炸响:潜龙在渊……霞光瑞霭……仙师……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

父王深入南蛮绝地,寻找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续命的药引?还是能撬动某些根基的钥匙?那伏击,绝非偶然!赵元培父子勾结南蛮,设下死局,致使父王重伤,至今仍在南疆将养……这血仇,刻骨铭心!

他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只剩下寒潭般的沉静。目光投向灯影下那块沉默矗立的玄铁——石头魁梧的身影几乎与主屋的黑暗融为一体。

“石头,”项易的声音在死寂的庭院里响起,不高,却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流,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刀磨快了?”

魁梧的身影微微一动,石头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如同两块顽石相撞:“世子放心。刃已开,吹毛可断,见血即封。只是……”

他顿了一瞬,声音压得更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楚王府送来的饵,太香,也太沉。属下怕这钩子,钓上来的不止是魏王那条疯狗。”

项易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毫无暖意:“饵越香,钩越利。项灏想看什么,就让他看个够。”

他拢了拢玄色披风,似乎不胜这深夜的寒意:“只是别让他看得太清楚。告诉他们,今夜风大,地老鼠怕是要打洞,穿林雀恐要惊飞。”

他的声音清晰而稳定,下达着不容置疑的指令:“老鬼的五更香备足,影的刃要藏在风里,雷的锤得听准响动。至于你……”

项易的目光落在石头身上,锐利如锥:“还有阿苏,眼睛要亮,耳朵要灵,看看除了魏王那条疯狗,还有没有别的黄雀在后头等着啄食。”

“喏!”石头眼中精光如冷电一闪,不再多言,躬身一礼,魁梧的身形无声地退入主屋深邃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庭院里,只剩下风掠过竹叶的沙沙声,单调而空洞。但项易知道,阿苏、雷洪、无影、鬼手几人已如同最忠实的影子,彻底融入了这片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他们的呼吸几近于无,心跳也似乎与风竹的节奏同步。空气凝固了,每一丝风的流动都带着砭骨的杀机,如同无形的弓弦,被绷紧到了极限。

魏王府

薛延踏进魏王府偏厅时,身上残留的檀香与他铁青的脸色格格不入。那香气仿佛成了对他今夜铩羽而归的无声嘲讽。偏厅里弥漫着浓烈的药酒气味,辛辣刺鼻。

魏王项烈袒露着肌肉虬结、疤痕纵横的上身,正由两名精壮的亲兵用滚烫的药酒大力揉搓。古铜色的皮肤在烛火下蒸腾着热气与暴戾的气息,如同刚刚搏杀过猛兽的凶兽。他头也不回,声音如同闷雷滚过厚实的墙壁,震得空气嗡嗡作响:“探出几分成色?落马坡的尾巴,扫净了?”

薛延单膝重重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声音压抑着挫败与一丝极力隐藏的审慎:“殿下,那项易滑不溜手!病弱之态十足,应对滴水不漏。言及落马坡,只道贼人凶悍,金鳞卫与护卫死战得脱,贼子皆服毒自尽,死无对证。属下言语如刀,他全数接下,推得干干净净!”

他顿了顿,牙关微紧,:“更可恼柳文渊那厮,时机掐得极准,送来孤本,言语间绵里藏针,反咬我等不究贼源,形同谋逆!项易与他配合默契,属下无功而返。”

“废物!”项烈猛地转身,动作带起一股灼热的药酒气息和浓烈的体味,铜铃般的凶眼死死盯住薛延,暴戾之气几乎凝成实质!他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旁边的紫檀几案上,咔嚓一声脆响,坚硬的案角应声碎裂,木屑飞溅!

“一个风吹就倒的病秧子,一个只会掉书袋的酸丁,就让你薛长史束手无策?阴九死得不明不白,本王的颜面何在!”他焦躁地在偏厅内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如同战鼓擂动,震得地面微颤。“项灏那条毒蛇!他插什么手?想保项易?还是想借刀杀人?想看本王的笑话?”

他猛地停步,如同暴怒的熊罴,几乎将脸凑到薛延面前,喷着热气的低吼带着血腥味:“那病秧子身边的几条狗!落马坡上,是谁做了阴九?!”

薛延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力,身体绷紧,声音更加沉肃:“时间仓促,只探得大概。石头,心腹近卫,心思缜密;雷洪,悍勇无双,力可撼山;阿苏,剑走偏锋,快如鬼魅;无影,身法诡绝,来去无踪;鬼手,毒术诡谲,防不胜防。至于阴九……”

他眼神锐利:“现场混乱,这几人皆出手狠辣,致命一击难定源头。但项易本人,自始至终,端坐马上,未曾离鞍,更未曾出手!”

“未曾出手?”项烈浓密的眉毛几乎拧成一个疙瘩,眼中疑云翻涌,凶光闪烁不定,“一个病秧子,在阴九刀下毫发无损?就靠这几条狗?哼!项崮笙那老狐狸,把他这宝贝疙瘩送来帝都,绝不是送死!要么装病!要么身上藏着要命的玩意儿!”

他眼中凶芒暴涨,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他不是病吗?本王就送他一剂猛药,让他好好休养!休养到再也起不来!”

“殿下的意思是……”薛延猛地抬头,脸上文官的谦和伪装彻底剥落,只剩下猎犬般的凶狠与精于算计的冰冷。

“听竹苑清静?本王偏要让它热闹热闹!”项烈狞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在烛光下泛着寒光。

“放钻山甲带五更香打洞!黑鸦配硬角弓穿窗!记住,要快!要狠!动静闹大点无妨,但尾巴必须给本王扫得干干净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本王要看看,是他项易先咽气,还是他身边的狗先死绝!若成了正好栽给项灏那条毒蛇!若不成……”他眼中寒光一闪,带着一种残忍的期待。“正好试试这病秧子,到底是纸糊的,还是铁打的!把刀磨快,子时动手!”

“喏!”薛延眼中闪烁着嗜血与算计交织的寒光,躬身领命:“属下亲自督阵,定叫听竹苑鸡犬难留!楚王府若想当黄雀,属下也给他们备好网!让他们有来无回!”

楚王府

楚王府深处,静室幽邃。上好的沉香在紫铜博山炉中静静燃烧,袅娜的青烟盘旋上升,将室内笼罩在一层淡雅的薄雾之中。楚王项灏斜倚在宽大的紫檀木榻上,姿态闲适,指尖一枚羊脂白玉环在修长的手指间缓缓转动,温润的光泽流动,映衬着他如玉的侧脸。

柳文渊垂手侍立一旁,气息沉静,如同静室中的一缕檀香。

“殿下,”柳文渊的声音平和,如同古井无波:“薛延碰壁而回,怒气难抑。项易应对堪称完美。病弱之态不似作伪,然过于完美,反显刻意。尤其他接过那套《前朝名臣奏疏辑略》时,眼底深处有一瞬冰封,快若惊鸿,属下看得真切。”

“冰封?”项灏指尖流转的玉环微微一顿,抬眸间,温润如玉的眼底仿佛有星河倒转,瞬间迸射出洞察一切的锐利锋芒,如剑光乍现,“是对孤?还是对书中所载?”他的声音依旧温雅,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属下不敢妄断,”柳文渊躬身更深,姿态谦恭,“然此子心性之沉,远超其龄。落马坡阴九折戟,绝非护卫之功可全解。魏王此去,恐非踢铁板,而是探深渊。属下观其气色,孱弱中隐有内蕴,步履虚浮却根基未乱,绝非寻常病秧。”

项灏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如云开月现,清辉洒落:“深渊?探一探也好。项烈那莽夫,只知恃勇斗狠,正好替孤试试这南疆幼虎的爪牙深浅,是虚张声势,还是真能撕开豺狼的肚肠。”玉环轻落在几案上,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微响,在静谧的室内格外清晰。

“然,”他话锋一转,温雅依旧,语中却渗出深秋霜气,让室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此子那份完美,让孤如鲠在喉。沈刚锋闭门密谈小半个时辰……项崮笙拼死送子入京……所图,当真仅是洗冤求生?”

他缓缓起身,踱至窗边,负手望着窗外婆娑的竹影,语声变得缥缈,如同隔着一层云雾:“南疆十万大山深处……项崮笙所求之物……仅是续命灵药?亦或是能撬动某些根基的钥匙?这病弱世子,是弃子?暗棋?亦或是一柄指向九霄云外、淬了绝毒的匕首?”

柳文渊屏息凝神,垂首更低,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深知殿下口中的根基与钥匙意味着何等惊天动地的可能。

“文渊。”

“属下在。”柳文渊立刻应声。

“让聆风盯死听竹苑。项烈今夜必放疯犬。”项灏语气平淡,如同在安排一场无关紧要的夜宴,“若魏府得手,便助其净尘,务必不留一丝与我王府相关的痕迹。若其失手……”

他眼底幽光一闪,笑意加深,带着洞悉一切后的残酷优雅,“便添柴,让那火烧得更旺些。务必逼出项易的底色!孤要看清,他是病猫,是幼虎,还是一头择人欲噬的洪荒凶兽!”他微微侧首,目光扫过柳文渊,“至于那套书……”

柳文渊心中一凛,立刻躬身:“请殿下示下。”

项灏的目光落在书匣上,带着一种掌控棋局的从容:“告诉书蠹,仔细着,项易会翻哪几卷,会在哪行字上指尖凝滞。一页,一行,一字,皆不可错漏。”

“喏!属下明白!”柳文渊肃然领命,心中震动更深。聆风乃楚王府最隐秘的耳目之精,遍布帝都;书蠹更是殿下秘藏的读心奇人,能从最细微的动作窥见人心。殿下对项易的重视,已至动用核心暗棋之境。这南疆世子,究竟是猎物,还是棋手?

紫宸殿

大内深宫,紫宸殿西暖阁。烛火通明,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沉沉的暮气与无处不在的龙涎香气。皇帝项胤禛半倚在明黄软榻上,眼窝深陷,法令纹如刀刻般深刻,唯开阖间偶尔流露出的目光,依旧带着一丝鹰隼般的锐利寒芒,提醒着人们这位垂暮帝王昔日的威严。

一个穿着不起眼灰布太监服的身影,如同从阴影中渗出,癸三无声无息地伏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启禀万岁爷,净街虎报:南疆世子项易,申时三刻离沈府,酉时初抵听竹苑。酉时二刻,魏王府长史薛延入,两刻后出,面沉如水。酉时三刻,楚王府詹事柳文渊入,三刻后出,神色温煦。酉时末,东宫典簿陈平入,半刻即出,惶恐战兢。戌时,苑门闭,灯火孤悬。”

皇帝半阖的眼皮微微抬起一条缝,浑浊的目光投向地上的灰影:“沈刚锋谈了多久?”

“回万岁爷,小半个时辰。书房闭户,护卫环伺,内情莫知。”癸三的声音毫无波澜。

“薛延面沉如水?柳文渊温煦如常?东宫惶恐战兢?”皇帝嘴角牵起一丝疲惫而讥诮的弧度,那弧度冰冷,不带丝毫暖意,“太子还是这般扶不上壁。烈儿还似那莽夫,看来是碰了硬钉子。灏儿倒是越发沉得住气,温其外而厉其中……好,好得很。”

他目光投向殿外那沉沉如墨的夜色,仿佛要看穿那重重宫墙:“落马坡……韩承嗣密报,金鳞卫折损甚巨,贼子凶顽,死士皆口含剧毒……项易赖护卫死战得脱,自身未曾出手,受惊匪浅……”

他顿了顿,语气玩味,如同在掂量一枚棋子:“未曾出手?受惊匪浅?能在阴九刀下全身而退,仅凭护卫?沈刚锋密谈小半个时辰……韩承嗣……呵呵。”一声低沉沙哑的笑声,在空旷的暖阁内回荡,意味难明,带着帝王的深沉与猜忌。

“李芳。”

“奴婢在。”侍立榻边的大太监李芳立刻躬身,如同影子般恭敬。

“明日大朝,宣南疆世子项易陛见。”皇帝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重若千钧的威压,“朕要亲眼瞧瞧,项崮笙这儿子,是真龙驹,还是……一条只会哼哼的病犬!”

他浑浊的目光缓缓转向地上如同石雕般的灰衣太监,骤然转冷,如同冰狱降临,冻彻骨髓:“癸三,你露了行藏,折了朕的眼线。净街虎容不得废物。净身到底。手脚利落些。”

“奴婢遵旨!”灰衣太监癸三的身躯微不可察地一颤,仿佛瞬间被抽走了生气,但他没有半分犹豫,叩首领命,随即悄无声息地融入身后的阴影之中,如同从未出现过。殿内只剩下龙涎香沉郁的气息,和帝王那深不可测的沉默。

听竹苑

子时已过,万籁俱寂。听竹苑内,孤灯摇曳,竹影森森如鬼域。风似乎也停了,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只剩下灯笼在穿堂风中偶尔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窸窣……窸窣……

微不可闻的刮擦声,如同毒虫噬咬木头,自主屋后墙坎位青石缝中渗出。声音极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执着。

窗棂的阴影深处,无影的眸光瞬间凝聚,如同两枚冰冷的针尖,精准地锁定了那细微声源。他枯瘦的手指如同幽灵般探出,在墙根处轻轻一触,指尖便沾起一抹带着湿气的、极其新鲜的黑泥。

“地老鼠钻穴,坎位。” 凝音成线,如同冰冷的蛛丝,无声地送入庭院中阿苏和鬼手的耳中。

阿苏脸上温和的笑容瞬间冻结,如同戴上了一张僵硬的面具。他指间悄然滑出三枚边缘磨得极薄、在黑暗中泛着幽蓝冷光的淬毒金钱镖。鬼手那如同枯枝般的手指无声滑过腰间鼓囊囊的皮袋,灰白色的鬼见愁粉末已悄然沾满指尖,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腥气。空气仿佛彻底凝固,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紧绷的弦,一触即断。

咔哒……

一声极轻、如同枯枝断裂般的机括声,自正门厚重的门轴下方突兀响起!

紧接着,一股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烟气,携着一种甜腻如腐败花蕊的异香——五更香,如同活物般,自门轴缝隙、窗棂的微小孔隙中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那甜腻的死亡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如同无形的毒蛇,缠绕向每一个角落。

“闭气!掩口鼻!”石头闷雷般的示警如同惊雷,猛地从主屋深处炸响!与此同时,急促而富有节奏的蜂鸟密语敲击声,如同雨点般在墙壁上响起,传递着无声的指令!

阿苏闪电般用浸湿的布巾掩住口鼻,鬼手迅速将一枚褐色药丸含入口中。而无影的身影在示警发出的瞬间,如同被风吹散的墨迹,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更深沉的黑暗,仿佛从未存在过。

嗖!嗖!嗖!

数道撕裂空气的尖啸骤然而起!黝黑无光的弩箭,箭头簇簇闪烁着幽蓝的毒芒——硬角弓,精准狠辣地穿透薄薄的窗纸,带着刺耳的破风声,直射向昏暗室内床榻的位置!致命的蓝光在昏暗中划出冰冷的轨迹。

阿苏手腕一抖,三道幽蓝的冷电激射而出!“叮叮叮!”刺耳的金铁撞击声在死寂中爆开!三支角度最刁钻的毒箭应声被金钱镖精准击飞,深深钉入墙柱,箭尾兀自嗡嗡颤抖,溅起几点火星!

然而,仍有数支弩箭刁钻地穿破防御网,射入室内!

“吼——!找死!”雷洪的怒咆如同平地惊雷!他庞大的身影如同猛虎出柙,撼山锤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横扫而过!金铁交鸣,木屑纷飞!一支射向他面门的毒箭被沉重的锤风硬生生扫飞,狠狠钉在房梁之上,箭杆剧烈震颤!另一支毒箭直取他心口,被他另一只蒲扇般的大手闪电般抓住,竟生生将精钢箭杆捏得扭曲变形,幽蓝的箭头离他胸膛仅半寸之遥!

轰隆——!

后墙坎位的青石轰然爆裂!碎石尘土如同喷泉般激射!烟尘弥漫中,一个矮壮敦实、形如铁墩的身影——钻山甲,手持两柄淬着幽蓝毒光的锋利峨眉刺,如同从地狱钻出的毒蝎,带着一股腥风猛扑而入!刺尖的毒芒在昏暗光线下摄人心魄!

其势如电!凶悍绝伦!然,半个身子方探入室内——

一道比夜更幽暗的影子,如同早已蛰伏在洞口等待猎物的死神,无声无息地贴上了钻山甲的后背!是无影!他手中的漆黑短刃没有一丝反光,带着绝对的冰冷与死亡的温柔,精准无比地抹向那毫无防护的粗壮咽喉!

钻山甲亡魂皆冒!生死一线间爆发出惊人的野兽本能,硬生生将前冲之势转为后仰,左手的峨眉刺反手以一个极其刁钻毒辣的角度,带着幽蓝的毒弧,狠狠撩向身后无影的胸腹!

“嗤啦——!”

布帛撕裂!皮肉绽开!无影的短刃在钻山甲颈侧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鲜血瞬间喷涌!而钻山甲搏命的反撩亦划破了无影肋下的衣衫,带出一道血痕!剧痛让钻山甲发出野兽般的惨嚎!

“给老子碎——!”雷洪的咆哮如同九天怒雷,他庞大的身躯带着狂暴的气势猛扑而至!撼山锤携着崩山裂地、万夫莫当的恐怖力量,朝着钻山甲暴露的后心,轰然砸落!

“咔嚓——噗!”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内脏爆裂的闷响同时炸开!钻山甲如同一个被巨力砸中的破麻袋,口中鲜血狂喷,身体以一个扭曲的角度狠狠砸在墙壁上,随即烂泥般瘫软滑落,再无一丝生机!

就在室内激战爆发的同一刻,庭院中的杀戮亦骤然开启!

数道矫健如狸猫的黑影——黑鸦,悄无声息地翻过高墙,落地无声。他们手中的毒刃和劲弩在微弱的灯笼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幽蓝寒光,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狼群,目标明确,直扑石桌旁那个孱弱端坐的身影——项易!杀意凛然,直透骨髓!

“保护世子!”阿苏厉叱一声,身形如电射出!手中软剑瞬间抖得笔直,化作一片森冷刺骨的光幕,截杀左翼扑来的两名黑鸦!剑光如匹练,寒芒乍现即隐,一名黑鸦的咽喉已被瞬间绞碎,连惨叫都未及发出!

鬼手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院中游走,枯指连弹,灰白色的鬼见愁粉末借着一阵穿堂风弥散开来!当先冲在最前的两名黑鸦身形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眼球暴凸,脸上瞬间爬满诡异的黑色毒纹,身体剧烈痉挛着栽倒在地,顷刻毙命,死状凄惨可怖!

一名格外悍勇的死士突破了毒雾的屏障,面目狰狞扭曲,眼中只剩下疯狂的杀意!他手中的淬毒短刃如同毒蛇吐信,角度刁钻狠辣,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直刺项易毫无防备的后心!时机把握得精准无比,正是项易看似最虚弱的瞬间!

项易端坐依旧,苍白的侧脸在昏黄灯光下毫无波澜,仿佛对身后袭来的致命危机浑然未觉。就在那淬毒的刃尖即将及体、冰冷的杀意已刺破衣衫的刹那——

他动了!

一直拢在宽大玄色披风下的右手,如同蛰伏的毒龙,闪电般探出!手中赫然握着一柄通体乌沉、毫无光泽、棱角狰狞、长约尺半的沉重短锏——镇岳锏!锏身古朴,没有任何华丽的纹饰,却带着一股沉凝如山岳、万邪辟易的凶煞之气!

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多余的格挡!项易手腕猛地一翻,体内那看似孱弱、实则凝练如汞的内息瞬间爆发!镇岳锏带着一股惨烈无匹的破风声,如同九天坠落的陨星,不闪不避,迎着那闪烁着幽蓝毒芒的短刃,以最纯粹、最狂暴的力量,狠狠砸下!

“铛——!!!”

一声震耳欲聋、如同洪钟大吕被巨力撞响般的巨响,在金铁交鸣中轰然炸开!狂暴的音波震得庭院中竹叶簌簌落下!

那悍勇的黑鸦只觉一股难以想象的、纯粹到极致的、排山倒海般的巨力,如同决堤的山洪般从锏身狂涌而来!他灌注了全身内力、足以洞穿铁甲的淬毒短刃,在这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下,如同朽木枯枝般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从中寸寸断裂!碎裂的刀刃带着幽蓝的毒光,如同死亡的冰雹般四散激射!

巨大的反震之力让那黑鸦持刃的右手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淋漓!整条手臂如同被万斤巨锤狠狠砸中,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剧痛钻心!他惊骇欲绝,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骤然缩成了针尖!心神瞬间失守,门户大开!

就在这电光石火、生死立判的瞬间!

“噗嗤!”阿苏的剑锋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从他前胸透出!手腕猛地一绞,瞬间断绝了所有生机!

电光石火,生死交错。残存的黑鸦在雷洪狂暴的锤风、无影鬼魅的刃芒、鬼手致命的毒砂、阿苏凌厉的剑网下,如同被卷入绞肉机,迅速凋零。浓重的血腥味、甜腻的异香、腐甜的死气混合着汗水的味道,弥漫在小小的庭院中,令人作呕。

项易缓缓收回镇岳锏,锏身乌沉,不染滴血。他依旧端坐石凳,面色苍白如旧,气息甚至因方才的爆发而略显急促,但那双眸子,却如同万载寒冰,倒映着满地的尸体和狼藉,冰冷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锏,只是拂去了一只恼人的蚊蝇。

石头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目光如电扫过战场:“世子,老鼠一只,黑鸦五只,尽殁。影肋下擦伤,老鬼鬼见愁耗两成。痕迹按抹尘规矩?”

项易目光平静掠过尸骸,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虚弱,却清晰无比:“抹净。尤其那些硬角弓的箭杆。魏王叔厚赠的山参灵芝,给兄弟们补补元气。明日金銮殿上,才是硬仗。”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庭院阴影深处,声音微冷:“至于楚王府的聆风让他们看,也让他们传回去。就说,钻山甲打洞的本事不错,黑鸦的爪子也够毒,可惜遇上了更硬的石头。”

“喏!”石头眼中了然,杀机内蕴。他明白,世子这是要让楚王知道,昨夜的血,是魏王府的,但这场戏,他项易才是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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