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壁之下，湿滑藤蔓如巨蟒冰冷躯体，散发阴冷潮气与淡淡腐味。
“这里！”石头压低声音粗粝如金属锈蚀，指尖拂过藤蔓根部几处极其细微、几乎被厚苔藓吞没的崭新刮痕，眼神锐利如出鞘弯刀。
“溜子，是新踩的。蛇窟口就在这藤墙后面！”
阿苏立刻像壁虎贴紧藤蔓遮蔽的岩缝，鼻翼快速翕动如灵敏猎犬：“错不了，一股子地底下的土腥气混着血砂铁锈味儿。跟涧底那撮火蚁砂一个模子，蛇窟口封着，门轴肯定在左近。”见他眼珠飞快转动，十指在冰冷湿滑、布满黏腻苔藓的岩壁上闪电般摸索叩击，感受每一处细微凸起凹陷触感与回响。
项易目光如实质探照灯，冷静扫过藤蔓覆盖的岩壁纹理、苔藓分布密度、岩石色泽深浅差异。“左移三步，上攀二尺，藤蔓最密最厚处。”冰冷简洁指令，不带丝毫犹豫吐出。
阿苏应声而动，身形灵巧如猿猴，几下攀上指定位置。小心拨开层层叠叠、湿漉漉厚重藤蔓，一块微微凸起、颜色明显比周围赭红岩石深几分的石块暴露昏暗光线下。深吸一口气，指尖灌注巧劲，对着凸石猛地一按！
“咔哒…”沉闷机括响动从岩壁深处隐隐传来。
紧接着，一阵令人牙酸、仿佛锈蚀齿轮强行转动的“嘎吱…嘎吱…”声刺耳响起！藤蔓覆盖下，一道仅容一人弯腰勉强通过的狭窄裂口，如同沉睡巨蟒被强行撬开的咽喉，缓缓显露！
一股混合泥土封闭腐朽霉味、浓烈金属铁锈气息、淡淡血腥味和地下阴冷湿气的恶浊气流，猛地从黑暗幽深甬道深处喷涌而出，激得人汗毛倒竖！
“成了！”阿苏脸上刚露一丝喜色。
“呜——！”
裂口深处，毫无征兆响起一声凄厉尖锐、如同夜枭坟头泣血的哨音！瞬间撕裂涧壁死寂，如冰冷锥子刺入每人耳膜神经！
“暗桩，亮盘了。”石头瞳孔骤缩成危险针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拉满强弓，反手“噌”地拔出腰间泛幽蓝寒光淬毒短匕，森然杀意透体而出！
几乎索命哨音响彻同一刹那！三道死亡乌光带刺耳欲聋破空厉啸，如同黑暗中骤然扑出的毒蛇獠牙，从裂口内深不见底的甬道深处激射而出！
角度刁钻狠辣极致，分别直取项易面门要害、石头毫无防备咽喉、铁牛宽阔胸膛正中心口！快！狠！准！完全是北燕军中经历尸山血海淬炼的精锐黑鹞子搏命绝杀！
“世子小心！”铁牛狂吼如平地惊雷！巨大身躯爆发出与体型绝不相称的恐怖速度！单臂如巨蟒抡起沉重包铁巨盾，带沉闷风压，精准横挡项易身前！巨大盾面瞬间遮蔽项易大半身形！
“铛！！！”
震耳欲聋、仿佛撕裂耳膜的金铁爆鸣轰然炸响！射向项易面门那支淬毒弩矢，携千钧之力，狠狠钉在厚重盾面中心！箭头竟穿透坚韧包铁层和下面硬木，露出寸许闪烁幽蓝诡异寒光的狰狞锋芒！整个巨盾剧烈震颤，发出不堪重负嗡鸣！盾面镇邪兽首铜铃双眼震得嗡嗡作响！
石头在哨音响起的瞬间，身体如被强弓弹出的鬼魅，向侧面极限翻滚！动作快留残影！射向他咽喉的弩矢带冰冷死亡气息，擦耳畔飞掠而过，凌厉气流削断鬓角几根发丝，带走细细血线！弩矢“哆”地一声，深钉身后坚硬岩壁，尾羽兀自颤抖，碎石簌落！
最险是阿苏！他正攀岩壁机关处，身体大半暴露，重心未稳。第三支弩矢如索命钩魂使者，悄无声息快如闪电，直取他毫无防备背心要害。千钧一发，阿苏全身肌肉猛松，身体如断线风筝，硬生生放弃攀附，向下急坠！
弩矢带死亡尖啸，擦肩头坚韧鳄鱼皮甲飞过，“嗤啦”一声，锋利矢锋撕裂皮甲，带走一片布料，狠狠扎入他刚才攀附的岩石缝隙，箭尾兀自剧烈嗡嗡颤抖！
“铁牛！”项易冰冷声音在盾牌爆鸣余音中骤然炸响，前所未有急迫！
“吼！”铁牛双眼瞬间赤红如血，如被彻底激怒远古凶兽！世子遇袭的愤怒压倒一切！无需多言，蒲扇般巨大左手闪电探出，五指箕张，带撕裂空气恐怖力量，悍然抓向钉在盾牌上、嗡嗡颤动、箭头幽蓝的弩矢尾羽，他要将这凶器，连同藏头露尾杂碎揪出撕碎！
“尾羽有毒！”项易厉喝如万载寒冰凝成的锥子，洞穿骨髓冰冷急迫，刺向铁牛！
但，迟了！
铁牛粗壮如胡萝卜的手指，已然结结实实触及冰冷滑腻金属尾羽。
指尖触碰刹那——
嗤！
一股淡得几乎肉眼难辨、却带着一股甜腻到令人瞬间头晕作呕的浓烈腥气的墨绿色烟雾，猛地从弩矢尾部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孔洞中喷薄而出！
烟雾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瞬间扩散，将铁牛抓握弩矢的左手和半条小臂完全笼罩！
“呃啊——！”铁牛发出痛苦惊怒狂猛闷哼！那烟雾触肌即燃！一股难以形容、仿佛无数烧红钢针顺血管疯狂钻刺骨髓、又似万千毒蚁同时啃噬筋肉神经的蚀骨剧痛，顺手臂疯窜而上！
壮硕如铁塔般身躯猛地一晃，左手臂肉眼可见地迅速肿胀、泛起心悸恶绿色，皮肤下青筋如扭曲蚯蚓暴凸扭动，皮肤表面甚至开始冒出细小、带着恶臭的黄色水泡！沉重巨盾再也握持不住，“轰隆”一声震天巨响，重重砸落在地，溅起大片赤红泥浆！
“青蚨蚀骨散，沾肤入血，顺脉攻心，半刻之内骨烂肉腐神仙难救。”阿苏看清烟雾颜色，骇然尖叫，脸色瞬间惨白！
裂口深处黑暗中，三点幽绿如磷火般的瞳光骤然亮起，冰冷无情锁定了因铁牛中毒倒地而出现瞬间迟滞的三人！
三道全身裹在暗沉如夜色、紧贴皮肤的蛇皮水靠中、只露一双毫无人类感情眼睛的人影，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无声滑出黑暗。手中精巧折叠劲弩已然重新上弦，淬毒箭头在昏暗光线下闪烁致命幽蓝寒光，再次牢牢锁定目标！凝如实质冰冷杀机，瞬间将岩壁下空间冻结！空气仿佛粘稠得无法呼吸！
“石头钉死左边，阿苏缠住右边，中间归我。”项易军令如山，在剧变中依旧冰寒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话音未落，他身形不退反进，迎着中间弩手再次扣下的悬刀，小臂以玄奥莫测角度猛地一甩！
“咻！”
一枚不起眼、边缘锋利的鹅卵石撕裂湿热空气，后发先至！
“噗！”
令人牙酸的闷响！石子精准击中中间弩手扣弦的拇指关节！清晰骨裂声传来！弩手闷哼，劲弩脱手坠落！
项易脚步如鬼魅交错，瞬间切入对方中门！距离拉近到呼吸可闻！未开刃演武长刀化作索命乌光，刀柄末端带千钧之力，狠狠砸在对方毫无防护的喉结软骨之上！
“咯！”短促喉骨碎裂声，中间弩手双眼暴凸，喉结粉碎，软软瘫倒，再无生息。
左侧，石头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毒蝎！手中淬毒短匕翻飞如电，招招不离对手咽喉心窝下阴等致命要害！完全是市井最底层黑巷以命搏命、不死不休的亡命打法！
每一次格挡都伴随刺耳金铁摩擦，每一次闪避都带起衣袂破风！那股源自生存本能的凶悍野性，竟将那训练有素招式严谨的北燕黑鹞子逼得手忙脚乱，险象环生！
“给爷死！”石头眼中凶光爆射，一个迅捷无比的地堂翻滚，避开对方横扫而来的钉着铁刺的军靴，毒匕如同毒蛇出洞，自下而上狠辣撩起，直插对手胯下要害！
黑鹞子惊骇欲绝，下意识格挡下盘，瞬间将脆弱咽喉暴露无遗！石头另一只手如钢铁鹰爪闪电探出，五指灌注全力，带撕裂皮肉劲风，狠狠抠向对方毫无防护的喉管！
右侧，阿苏则像条滑不溜手的泥鳅，不硬拼力量。利用倾倒柚木货车残骸、凸起的湿滑岩石和狭窄地形，灵巧翻滚腾挪躲避，身影在阴影中忽隐忽现。
手中特制锋利石镖，如同长了眼睛，带尖锐破空声，专打对方持弩手腕麻筋、支撑重心脚踝关节、以及那双冰冷的眼睛！
“看镖，着家伙。”阿苏尖利吆喝扰乱心神。一枚石镖“啪”地一声，精准打在黑鹞子持弩手腕麻筋上！黑鹞子手臂一麻，弩箭歪斜射出，钉在旁岩壁。
阿苏眼中精光一闪，趁机猱身而上，靴筒中寒光一闪，一柄淬着幽蓝箭毒木汁液的锋利小攮子已握在手中，如毒蛇吐信，带一抹幽蓝寒光，抹向对方颈侧跳动的动脉！
铁牛单膝跪地，额头青筋如扭曲树根暴跳，豆大汗珠混合泥浆滚落。中毒左臂已肿胀如发黑柱子，皮肤溃烂流脓，散发恶臭，剧痛如潮水冲击坚韧神经。
“吼…”他低吼，用未中毒的右手死死抓住左臂肩头，钢牙咬得咯咯作响，竟想凭蛮力强行压制毒素向上蔓延！然而，墨绿毒线如附骨之蛆，依旧顽固沿手臂脉络，缓慢坚定向上爬行！每一次心跳，都带来钻心蚀骨剧痛！
项易解决中间对手，目光如冷电扫过全场。石头的钢爪已深陷对手喉管皮肉，鲜血迸溅！阿苏的毒攮锋芒距敌颈动脉不足三寸！
他身形一晃，如瞬移般出现在铁牛身边，蹲下身。手指快如幻影，瞬间在铁牛右臂肩窝“肩髃穴”、腋下“极泉穴”等几处大穴连点数下，一股精纯内力透入，强行延缓毒血攻心速度。
同时，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的目光，落在铁牛已开始溃烂流脓、散发恶臭的手掌上。
“毒入骨髓，侵蚀筋络。此臂…生机已绝，废了。立刻断臂，剜除毒源，还可活命。迟疑片刻，毒血攻心，神仙难救…必死无疑。”每一个字，都像冰渣子砸在铁牛心上。
铁牛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牛眼死死瞪着项易，剧痛、不甘、恐惧在眼中疯狂翻滚。断臂？他这身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的蛮力，大半系于此臂！没了左臂，他铁牛还是铁牛吗？如何在世子身边效力？
“世子…铁牛…铁牛还能扛！用…用布扎紧…”他嘶声低吼，带着最后挣扎与不甘，右手死死扣住左肩，试图阻止墨绿蔓延。
“三息。”项易的目光越过他痛苦扭曲的脸，投向幽深如巨蟒食道的地道裂口，声音冷硬如万载玄冰，斩断所有侥幸。
“蛇窟内敌将至。我想你活着，我们都想你活着，你要不想活，三息之内，不断臂求生，我亲手斩下汝首级，免你承受蚀骨腐心之痛。生？还是毫无意义的死？选择权，都在你手中。”冰冷的计算，残酷的生存法则，在这南疆血色黄昏下展露无遗。
铁牛浑身剧震！世子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寒潭眼眸，仿佛能洞穿幽冥，看透生死！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比蚀骨之痛更甚的寒意瞬间压倒了所有不甘与恐惧！他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充满了绝望与决绝的野兽般狂嚎！
“啊——！！！”
右手五指如同铁钳，死死抓住中毒的左臂肩头，全身虬结肌肉瞬间爆发出恐怖力量！只听“咔嚓”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牙根发酸的骨骼碎裂脆响！
那条肿胀发黑、恶臭扑鼻的左臂，竟被他以最原始、最暴烈的方式，硬生生从肩关节处撕扯了下来！断口处筋肉血管如同破烂棉絮般撕裂，鲜血如同失控喷泉狂涌而出！溅在赤红岩壁和湿冷苔藓上，触目惊心！
“呃啊——！”铁牛痛得浑身如筛糠剧颤，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晕厥。断臂处血肉模糊，森白肩胛骨茬刺目暴露在空气中！
项易面不改色，指尖金芒一闪，一枚细如牛毛的金针已闪电般刺入铁牛断臂旁“肩贞穴”，狂暴喷涌的鲜血奇迹般减缓。他毫不犹豫撕下自己一大片玄色衣襟，手法快得眼花缭乱，带着近乎残酷的精准，瞬间在断口上方死死扎紧！
“石头，金疮散，绷带。”项易命令简洁如刀。
刚将对手喉管捏碎、满手鲜血的石头闻声，立刻从怀中贴身油布包内掏出王府秘制、掺有珍贵止血虫草的金疮药粉和一卷干净亚麻绷带，如猎豹般扑到铁牛身边。
药粉倾洒恐怖断口上，白色粉末瞬间被涌出的鲜血染红。紧接着，绷带如灵蛇般飞快缠绕，层层包裹，暂时压住伤口。阿苏也解决了他那边的黑鹞子，脸色惨白，看着铁牛惨状，喉头剧烈滚动，强忍呕吐欲望，掏出伤药帮忙。
“能走？”项易目光转向铁牛，声音依旧平静。
铁牛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额头冷汗如小溪流淌。他用仅存的右手，颤抖着抓起地上那面沉重沾满泥血的巨盾，死死扛在未受伤的右肩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崩碎：“能…能走。铁牛…还剩一只手…护着世子…进蛇窟。”
“好。”项易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快得无人能捕捉的波澜，瞬间归于冰封。“阿苏，封门。用地火雷，石头，背起铁牛，我们进蛇窟。在他们合围前，端掉老巢。”命令斩钉截铁。
阿苏反应快如闪电，立刻从怀里贴身之处掏出两枚黑沉沉、刻着狰狞镇南王府火焰纹的小型地火雷。他飞快扯掉引信上防潮火绒，用火折子点燃，看也不看，反手狠狠塞进那刚刚打开、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地道裂口深处。然后和石头一起，半拖半架起因失血剧痛而脚步虚浮的铁牛，紧随着项易那决绝身影，如同三道扑火飞蛾，义无反顾冲入漆黑地道裂口。
“轰！！！轰隆——！！！”
震耳欲聋、仿佛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声，几乎在四人身影没入黑暗的瞬间，从地道入口处猛烈爆发！刺目火光夹杂滚滚浓烟、崩飞碎石和灼热气浪，如同火山喷发般猛烈喷涌而出！
整个岩壁剧烈颤抖，簌簌落石！刚刚冲到裂口附近、欲冲出来查看情况的几名北燕精锐黑鹞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间被狂暴冲击波和无数碎石撕成碎片。血肉横飞！怒吼惨嚎湮灭爆炸轰鸣之中。洞口被塌陷巨石彻底堵塞！
地道内，烟尘弥漫，刺鼻火药味、血腥味和地道阴湿霉味混合，令人窒息。项易四人借着爆炸瞬间火光，已深入地道十数丈。身后是彻底塌陷堵塞的入口和隐约传来被隔绝的敌人怒吼。
前方，是更加浓稠深邃、杀机更浓烈的未知黑暗。脚下湿滑石阶上，滴落着铁牛断臂处渗出的鲜血。
项易胸前衣襟之下，紧贴肌肤的那枚墨玉“守心扣”，在剧烈奔跑震动、浓烈血腥气息和地道阴冷中，传来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意，如同冰原上一点星火。
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目光如寒星，锐利刺向前方浓稠化不开的黑暗深处。落鹰涧的反杀，以一条断臂为代价，撕开了血腥序幕。这场以血与火淬炼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它注定要以更残酷的方式，在那冰铸的“算”心之外，深深烙下属于“人”的温度与印记。而地道深处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加凶险的搏杀与…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