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洗过镇岳锏的锋棱,锏身暗沉,血迹蜿蜒如活物般渗入那些玄奥纹路,转瞬不见踪影,只余愈发幽深的黑,以及一丝餍足的低鸣。项易独立于四具尸骸之间,夜风卷动他染血的衣摆,猎猎作响。空气中浓重的铁锈与元力溃散后的焦糊气息混合,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他肋下与肩头的伤口火辣辣地痛,混沌真元却已自行封住创口,丝丝清凉压过灼痛。连续催动镇岳锏硬撼强敌,丹田气旋转速已缓下许多,传来阵阵虚乏之感。但他站得极稳,呼吸悠长,目光如两口深寒的古井,最后一次扫过关外无边的黑暗。
那里,先前蠢蠢欲动的诸多气息,此刻已如潮水般彻底退去,只余下夜虫的啼鸣与荒草的摇曳。贪婪被更为纯粹的忌惮与惊惧取代,至少今夜,不会再有不开眼的上来试锏。
他缓缓转身,步履略显沉重,却依旧稳定,一步步走向洞开的演武堂。沉重的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响声,将外界的死寂与血腥彻底隔绝。
堂内一片狼藉,先前气劲碰撞留下的坑洼与裂痕处处可见。项易走到中央,再也支撑不住,盘膝坐下,镇岳锏横于膝上。他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
混沌道基缓缓旋转,如同不知疲倦的星璇,自主汲取着天地间稀薄的灵气,甚至将弥漫在堂内的肃杀余烬也纳入其中,炼化为精纯的混沌真元,滋养着几近干涸的经脉与枯竭的丹田。那丝道殒天倾之力重新蛰伏回血脉最深处,仿佛从未被惊动,只留下一种更深沉的、令人心悸的余韵。
他仔细内视。经脉虽有胀痛撕裂之感,却在混沌真元的流转下缓慢修复,甚至比之前更为宽阔坚韧了几分。丹田气海虽空乏,但那混沌气旋的核心,却似乎更加凝实明亮,仿佛经过血与火的淬炼,去除了最后一丝虚浮。
这是突破到了凡蜕境凝真期圆满。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一层无形而坚韧的壁垒,阻隔着通往下一个更为玄妙境界的道路。那壁垒之后,是更为浩瀚的力量,但他如今积累尚且不足,强行冲击并非明智之举。
此番搏杀,凶险万分,却也收获巨大。不仅突破了境界,更对自身力量、对镇岳锏的运用、对敌手段有了前所未有的深刻体悟。尤其是在生死间那种基于能量本质直觉的搏杀方式,虽无章法,却高效致命。
良久,他睁开眼,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伤势已稳定,真元也恢复了三四成。他这才将注意力投向今夜所得的几件战利品。
他将那些零碎物件从怀中取出,置于面前地面。一枚刻有诡异虫纹的黑色令牌,触手冰凉滑腻,散发着阴寒不祥的气息。几个小巧瓷瓶,瓶身密封,隐隐透出或腥臭或甜腻的药味。一个看似寻常的粗布口袋,以及从最后那名青袍修士处得来的淡蓝玉佩、银环戒指和那几块断裂的剑刃碎片。
他的目光最先落在那枚黑色令牌上。令牌不知由何种金属铸成,沉甸甸的,正面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狰狞多足毒虫,反面则是一个古体的蛊字。仅仅是握着,就仿佛能听到无数毒虫嘶鸣的幻听,令人心神不宁。项易微微蹙眉,这应该是那第一个偷袭的毒修之物,看来其出身与毒蛊之术脱不开干系。他将令牌放到一旁,此物邪门,需谨慎处理。
接着是那几个瓷瓶。他并未贸然打开,只是小心地以灵识探入感知。一瓶内是墨绿色的粘稠液体,蕴含着强烈的腐蚀性能量。另一瓶则是数颗米粒大小的虫卵,散发着微弱的生命波动。最后一瓶则是无色无味的粉末,神念触及竟有微微晕眩之感。皆是阴毒之物,项易将其与令牌归置一处。
他的注意力转向那个粗布口袋。口袋看似普通,但当他强大的灵识扫过时,却感觉到口袋表面那些细微的银色纹路似乎构成了某种奇特的封闭结构,隐隐散发着极其微弱的空间波动。他心中一动,尝试将一丝混沌真元注入那纹路之中。
嗡。
口袋表面银光微闪,那封闭结构仿佛被激活打开,他的灵识立刻感知到一个约莫尺许见方的奇异空间存在于口袋之内。
“这是…”项易心中讶异,这种能将物品收纳于方寸之间的手段,他闻所未闻,想必是修士所用之物。他的灵识仔细探查那个空间,里面东西不多。几块色泽晦暗、蕴含微弱毒性能量的矿石。一本以某种薄如蝉翼的黑色皮革制成的册子,封面上用朱砂写着《万蛊噬心秘录》几个扭曲字迹。还有一小堆色泽不一的玉石,约莫二三十块,其中蕴含的灵气虽驳杂,却远比外界天地间的浓郁。
项易心念微动,尝试以灵识包裹那本册子,意念想着将其取出。那册子竟真的瞬间出现在他手中。这发现让他对修士的手段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他快速翻阅那本《万蛊噬心秘录》。里面记载的尽是各种培养、驱使毒虫蛊物的邪法,以及数种以生魂血肉修炼的歹毒秘术,图文并茂,看得人头皮发麻。他快速浏览,最终在末页看到一行小字:“吾乃五毒尊者记名弟子,持此令者,可谒万虫谷。”看来那毒修来头不小,这五毒尊者与万虫谷怕是某个邪道宗门。项易将这册子与令牌放在一起,此等邪物,留之无用,或许玄稷先生能从中分析出些有用信息。
随后他拿起那枚从最后那名青袍修士身上取得的淡蓝玉佩。玉佩触手温凉,其上雕刻着流云纹路,中心是一个漱字。握着它,心神竟不由自主地宁静了几分,连体内真元运转都似乎顺畅了一丝。项易将其收入怀中,此物日后修炼或有用处。
最后是那枚银环戒指。造型古朴,戒面镶嵌着一颗米粒大小的透明晶石。他同样以灵识探查,发现其内部同样有一个更大的空间,近乎一间小屋。空间内物品稍多。角落堆着百余块光泽温润、灵气充沛的玉石。另有十块灵气更为精纯、几乎无杂质的玉石。几个玉瓶,内盛丹药,瓶身贴着标签:“回元丹、碧青丹、辟谷丹”。一套叠放整齐的青色道袍,质地非凡,隐有流光。还有几枚玉片,以及一本线装古籍。
项易心中一动,先将那些玉瓶取出。回元丹他隐约感觉出是快速恢复真元的丹药。碧青丹似是疗伤之用。辟谷丹则不知用途。他倒出一粒回元丹,丹药圆润,散发着清香。他沉吟片刻,送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精纯的药力迅速散开,融入四肢百骸,丹田内混沌气旋旋转速度明显加快,真元恢复速度提升近倍。
“果然有用。”项易心中一喜,有这些丹药傍身,日后续航能力将大大提升。
他随后取出那本古籍。书页泛黄,材质坚韧,封面上以古篆写着《漱玉心经》四字。翻开一看,里面是某种修炼功诀与配套的剑术纲要,图文并茂,注解详细。项易快速翻阅,虽不修此法,但其中关于灵力运转、境界感悟的记载,却让他对修炼界的认知变得清晰了许多。尤其是其中提及的寒江剑派以及灵枢境的描述,让他明白今晚斩杀的这名修士,恐怕出身一个名为寒江剑派的宗门,而其修为境界,已达灵枢引星境小成,远在自己之上。
他又拿起那几枚玉片。神念探入第一枚,大量信息涌入脑海:《云州风物志略》。里面粗略记载了云州修真界的势力分布、险地秘境、灵材异兽等常识。项易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这些知识,一个光怪陆离、浩瀚无边的修真世界图卷在他眼前缓缓展开。他看到了寒江剑派的名字,位列云州正道宗门之一。也看到了万虫谷,乃是南荒邪道宗门。还有其他许多或正或邪或中立的门派、世家、散修联盟…这云州大地,远比他所知的南疆、帝都更为辽阔复杂。修士境界的划分,从低到高依次为凡蜕境、灵枢境、玄幽境这是这界最高境界了,还有洞虚境,便可得道成仙。而这每一大境又分三期小境,每一小境皆有窥门、小成、大成、圆满之分。自己如今是凡蜕境凝真期圆满,而今晚斩杀的最强对手,很可能是灵枢引星境修士。自己能越境杀敌,凭借的完全是混沌道基与镇岳锏的逆天之处。
第二枚玉片则是《基础阵法解析》,第三枚是《低阶符箓大全》。这些都是修士必备的杂学知识。
当他将神念探入最后一枚玉片时,眉头却微微皱起。这枚玉片内容颇为杂乱,像是那名修士的随手笔记。其中大部分是修炼心得与见闻杂记,但在最后,却有一段加密的记载。项易尝试以混沌真元冲击,那加密竟应声而破,显露出隐藏的内容。
那并非文字,而是一幅影像:一座破败的古观,隐匿于深山云雾之中,观内似乎供奉着一尊非人非兽的诡异石像。影像旁还有寥寥数语:“师门秘令,追查幽祀观线索百年,终现端倪…石像之下,或藏有那个时代的遗物…事关重大,需尽快禀明师尊…”
“幽祀观…那个时代…?”项易喃喃自语,这些词语带着一种莫名的沉重感。这名修士背后似乎还牵扯着更深的秘密。其师尊又是何人,这遗物又是什么?
他忽然想起对方临死前那句未说完的话。看来其身份确实不简单。这项胤禛引来的,果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而这幽祀观的线索,似乎指向某种更古老的秘辛。
将这些信息暂存心底,项易将有用的丹药、灵石、《漱玉心经》和几枚玉片收起,那些邪道之物和用不上的则重新放回储物戒指。他看着那几块断裂的剑刃碎片,沉吟片刻,也一并收起。灵剑材质不凡,或许日后重铸有用。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膝上的镇岳锏。今夜连番大战,此锏吞噬了多名灵枢境修士的精元与魂力,锏身那些玄奥纹路似乎愈发深邃,重量也似乎增加了些许,与他之间的血脉联系也更加紧密。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锏内蕴含着一股沉睡的、庞大而饥渴的意志。
“你究竟还有多少秘密…”项易轻抚锏身,冰凉的触感下,仿佛能听到无声的咆哮。
就在此时,他心神猛地一悸。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体内那丝道殒天倾血脉。它毫无征兆地微微躁动了一下,虽然瞬间平复,却带来一种极其短暂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漠然与威严。
几乎是同时,他感到怀中那枚得自青袍修士的淡蓝玉佩微微一热,但瞬间便恢复正常。
项易瞳孔骤缩,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电,扫视着空无一人的演武堂。堂内寂静无声,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方才那瞬间的悸动与感应,绝非错觉。
是那道殒天倾血脉对某种极高层次存在的自然反应?还是这演武堂内,除了他,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一直在悄然注视。
是敌是友。
是那深不可测的血脉引来的注视?还是那名死去修士背后那所谓的师尊留下的某种追踪印记?亦或是帝都那位陛下,除了驱虎吞狼,还布下了其他更隐蔽更恶毒的后手。
夜色浓稠如墨,透过高窗渗入堂内,在地面拉出长长的扭曲的阴影。
项易缓缓握紧了镇岳锏,混沌真元无声流转,刚刚平息下去的战意再次凝聚。
他维持着盘坐的姿势,心神却提升至最高警戒,神念如同最纤细的蛛丝,以自身为中心,向着演武堂的每一个角落蔓延开去,仔细探查着最细微的能量波动与空间异样。梁柱的阴影,兵器架后的死角,甚至空气里浮动的微尘,都在他感知中清晰呈现。
一无所获。
堂内除了他,再无任何活物或异常的能量源。方才那瞬间的感应,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过后,再无痕迹。
但项易并未放松。灵觉本就远超常人,尤其是身负混沌道基与道殒天倾血脉,对吉凶祸福对冥冥中的窥探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那绝非空穴来风。
他沉吟片刻,尝试着将心神沉入丹田,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丝沉寂的血脉之力。那力量如同亘古沉睡的凶兽,对他的触碰毫无反应,依旧散发着漠然与死寂。他又拿起那枚淡蓝玉佩,反复检视,甚至再次注入混沌真元,玉佩依旧温凉,除了静心凝神之效,再无其他异状。
“究竟是何物…”项易眉头紧锁。这种未知的隐藏在暗处的威胁,远比明刀明枪的敌人更令人警惕。
他忽然想起一人,青冥道尊。项易收敛心神,于识海深处轻声呼唤:“师尊。”
话音落下,识海中并无回应,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淡漠高渺的意念已然降临,无声地注视着他。
“弟子今夜遭遇数名修士袭杀,已将其尽数斩杀。从他们身上,偶得此物,名为《漱玉心经》,似乎是一门修炼功法。”项易将《漱玉心经》的内容以及自己对于修真界的贫乏认知传递给那道意念,“弟子见识浅薄,于此道一窍不通。敢问师尊,此功法价值几何?若…若我将其所记载的功法,交予我父王,令其择军中精锐习之,是否能让我南疆军士多一分在这乱世中自保之力?”
他问得小心翼翼,心中却带着一份炽热的期盼。若南疆军民也能掌握修士之力,哪怕只是微末之力,面对未来的风雨,也能多一分底气。
识海中静默片刻,那道淡漠的意念方才传来信息,并非声音,而是直接映入项易心湖的认知。
“此乃寒江剑派外门基础功法,水属性的,中正平和,易入门,瓶颈浅薄,最高可修至灵枢引星境圆满,于云州修真界属三流货色,聊胜于无。”
“凡俗武艺,锤炼体魄,激发气血,终是肉身凡胎之力,有其极限。修真功法,引气入体,炼精化气,开启自身灵枢,沟通天地能量,乃是超凡脱俗之始,两者云泥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然,法不可轻传,更不可滥传。修士之道,首重资质根骨。万中无一者,方可感应气机,踏入道途。寻常兵卒,纵得真法,百难成一,此其一。”
“其二,灵气的汲取与炼化,需消耗天地间本源之力。一方地域,灵气有定数。若骤然有大量低阶修士于此地吐纳修行,无异于涸泽而渔,必导致南疆本就稀薄的灵气加速枯竭,反损此地根基,长远来看,得不偿失。此乃修行界共识,亦是各大宗门严格控制门徒数量并占据灵山福地之缘由。”
“其三,亦是至关紧要之处。一旦南疆军民大规模修炼此功法,无论成效如何,便等于公然踏入修行之列。届时,南疆于帝都眼中,将不再是寻常边军藩镇,而是一个潜在的拥有超凡力量的修士势力。项胤禛绝不会容忍卧榻之侧有他人鼾睡,必倾举国之力,甚至不惜引动更多更强的修士力量,将南疆彻底抹去。你此举,非是助他们,实是催命。”
青冥道尊的意念依旧平淡无波,却将冰冷残酷的现实毫无遮掩地揭开。
项易怔在原地,心中的热切期盼如同被冰水浇透,缓缓沉了下去。他只想到增强实力,却未曾料到背后竟有如此多的关窍和忌讳。资质灵气帝都的反应每一道都是难以逾越的高墙。
“是弟子思虑不周,险些酿成大祸。”项易心中凛然,恭敬回应。师尊虽不沾因果,但每一次提点,都至关重要。
“无妨。你既踏上此路,日后此类抉择只会更多。谨记,力量皆有代价,取舍之间,需纵观全局,慎之又慎。”青冥道尊的意念依旧淡漠,“你所获其他杂物,于你眼下微末修为,略有小用,自行斟酌即可。那幽祀观之事,牵扯甚大,非你现下所能触及,暂且搁置,勿要深究,以免引来不测之祸。”
“弟子谨遵师尊教诲。”项易恭声应道。
那股高渺的意念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褪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项易独自坐在空旷的演武堂内,良久无言。师尊的话语如同重锤,敲碎了他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却也让他更加看清了前路的艰难与残酷。
个人之力,终究有限。即便他能凭借混沌道基与镇岳锏越境杀敌,可面对整个世界的规则与大势,依旧显得渺小。南疆的困境,并非一人一剑所能解决。
他将那本《漱玉心经》紧紧握在手中,又缓缓松开。功法是好,却是一杯诱人却可能致命的毒酒。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项易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起来。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师尊所言乃是常理,但混沌道基本身便是超越常理的存在。自己无法让普通军士修炼,但父亲项崮笙呢?玄稷先生呢?他们是否具备那万中无一的资质?即便不能,能否从这些修真功法杂学之中,提炼出一些能够强化军阵提升单兵战力却又不会过度汲取灵气不会过分触动帝都敏感神经的东西。
比如那《基础阵法解析》中的某些简易战阵?那《低阶符箓大全》中的诸如神行符金刚符是否能量产配备?那些得自毒修的阴毒之物,能否以毒攻毒,用于守城?
思路一旦打开,便如潮水般涌来。项易眼中重新燃起光芒。直接传授功法之路被堵死,但间接利用这些知识增强南疆实力的方法,或许还有很多可以摸索。
他收起《漱玉心经》,再次将心神沉入那枚记载《云州风物志略》的玉片之中,这一次,他看得更加仔细,试图从中找到任何可能对南疆有利的信息,或是关于灵气贫瘠之地如何修炼的记载。
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演武堂内的阴影也随之变换着形状。项易完全沉浸在对新世界的探索与思考之中,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于堂内苦思冥想之际,南疆之外的广阔天地,正因他今夜之战,悄然掀起波澜。
距离镇南关数万里之外,一座云雾缭绕剑气冲霄的山门深处,一名闭关的中年道人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闪过一丝惊怒与痛惜。他面前一盏原本燃烧着蓝色火焰的魂灯,骤然熄灭。
“千绝…徒儿…”道人脸色阴沉如水,“南疆…项易…道殒天倾…好,很好!”他袖袍一拂,一道剑讯冲天而起,直入宗门议事大殿。
与此同时,南荒深处,一座弥漫着浓郁瘴气与毒虫嘶鸣的幽深山谷内,一名浑身笼罩在黑袍中周身盘旋着彩色毒雾的身影,发出了夜枭般的尖利笑声:“死了?嘿嘿,五毒老怪那个记名废物死了也好,正好省了本尊一番手脚。不过…那能吞噬真元的黑锏…道殒天倾之血…倒是有点意思。看来,本尊也得派人去南疆凑凑热闹了。”
更远处,云州中央地带,一座悬浮于九天之上的宫殿内,一名身穿星袍正在推演星盘的老者,忽然轻咦一声,手指猛地一顿,目光骇然地望向南疆的方向:“天机骤然大乱…煞星耀世,血光冲霄…又有禁忌血脉现世了?大劫将至,大劫将至啊!”
一道道或明或暗的目光,或带着杀意,或带着贪婪,或带着纯粹的好奇,开始从四面八方,投向那片原本并不起眼的帝国南陲之地。
项易这个名字,以及道殒天倾这四个字,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特定的圈子里蔓延开来。
风暴,正在汇聚。
而此刻的项易,刚刚从玉简中收回心神,眼中带着一丝疲惫,却更多是豁然开朗的明悟。他推开演武堂沉重的石门,清晨凛冽的空气涌入堂内,带着一丝寒意与湿润。东方天际已露出鱼肚白,关墙之上,守了一夜的士卒依旧挺立。
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而南疆的未来,依旧笼罩在迷雾与血色之中,但项易的脚步,却愈发坚定。他握紧了手中的储物戒,里面不仅装着战利品,更装着他为南疆寻找出路的希望与决心。
就在他踏出演武堂的刹那,怀中那枚得自青袍修士的淡蓝玉佩,毫无征兆地再次微微一热,这次的热度,比之前那次更为清晰,更为持久,仿佛在无声地指引着什么,又或是警示着什么。与此同时,他体内那丝道殒天倾血脉也再次传来极其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悸动,这一次,不再是漠然威严,而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渴望?
项易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骤然锐利如鹰隼,扫向关隘之外南荒深处的某个方向。那个方向,正是昨夜那名青袍修士玉简中所记载的幽祀观可能存在的区域。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线,将那名死去的修士、其背后的师门、那神秘的幽祀观、自己体内的道殒天倾血脉,以及怀中这枚此刻微微发热的玉佩,串联了起来。
这绝非巧合。
项易深深望了一眼南荒方向那连绵起伏、被晨雾笼罩的黑色山峦,那里是比蛮族王庭更为深邃未知的地域。他知道,自己迟早要走上一趟,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遗物,而是为了解开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谜团,看清那隐藏在重重迷雾后的真相与…威胁。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需要更强的实力,需要先稳住南疆的局势。
他收回目光,转身,向着关墙之上父亲项崮笙与玄稷先生所在的方向,稳步走去。晨曦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关墙巨大的阴影融为一体,仿佛一头即将苏醒的洪荒巨兽,沉默地守护着这片饱经风霜的土地,也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次风暴的来临。而下一次,风暴必将更加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