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关,夜幕再次降临。
项易从静室走出,无影三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碧青丹与灵石丹药的效果极佳,加上他混沌真元的滋养,三人不仅脱离了生命危险,亏损的元气也在快速恢复,甚至因祸得福,经脉被混沌真元滋养后似乎拓宽了一丝,日后修炼武道或许能更有进益,这让他心情稍缓。
但他心中的警惕却提升到了最高。怀中的玉佩再无异动,但那短暂的、有规律的震颤和血脉的剧烈反应,如同警钟长鸣。
他找到父亲项崮笙和玄稷,将自己的感应和担忧说道:“玉佩异动,疑似外界有所感应。”
项崮笙面色凝重问道:“莫非是那剑修的师门寻来了?”
玄稷羽扇轻摇,面色肃然道:“极有可能,而且来者恐怕比上次来的更加棘手,更加谨慎。否则不会只是在外围感应,而不直接现身。”
项易点头:“我亦有此感。对方或许无法精准定位,但必然已经怀疑甚至确认冷千绝折损于此。接下来的,可能是更仔细的探查,也可能是更猛烈的报复。”
项崮笙一拳砸在掌心,虎目含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镇南关也不是纸糊的。他修士也是血肉之躯,万千弩箭齐发,军阵煞气合击,未必就不能抗衡。”
玄稷则道:“王爷所言甚是,军阵之威不可小觑。但亦需防备对方不与我军正面冲突,而是施展一些诡谲手段,比如暗中破坏,散布瘟疫,或是以幻术惑乱军心民心。修士手段,防不胜防。”
项易沉吟道:“铁衣计划必须加快,哪怕只能起到一丝一毫的作用。另外,关内排查需更加仔细,谨防对方以秘法潜入或控制内应。”
三人商议定,各自安排下去。镇南关这台战争机器,在原有的戒备基础上,更加精密而紧张地运转起来。一队队精锐斥候被派出,巡视范围扩大数里,各种明哨暗哨加倍,对进出人员盘查得近乎苛刻。
项易则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他没有再修炼,而是将状态调整至巅峰,镇岳锏就放在手边。他闭目假寐,灵台却一片清明,神念如同细密的网,以院落为中心,向着四周缓缓蔓延开去,仔细感知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能量波动。
夜渐深,万籁俱寂,只有关墙上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刁斗之声,时间一点点流逝,将近子时,项易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
“来了。”
在他的神念感知边缘,一道极其隐晦、如同清风拂过水面般的能量波动,正以一种极高的速度,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明岗暗哨,朝着王府方向潜行而来。
这股能量波动纯净而凝练,带着一种锋锐的意境,与昨夜那几名修士的气息截然不同,显然更加高明,也更加善于隐匿,其目标,直指王府核心区域。
项易没有立刻行动,他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收敛了全部气息,甚至连心跳都变得缓慢下来,整个人仿佛化作了院中一块石头,一棵枯树,默默等待着。
那道能量波动在接近王府约百步距离时,骤然停下,似乎也有所警觉,潜伏了下来。
双方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对峙。
片刻后,那波动再次动了,它似乎施展了某种秘法,气息变得更加飘忽难以捕捉,如同融入了夜色,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开始越过关墙。
就在其越过门墙,踏入府内上空的那一刹那,嗡。
王府核心区域,几处被玄稷布置下的、简陋无比的、甚至算不上真正阵法的警示符纹,猛地亮起了微不可察的淡黄色光芒,随即瞬间崩碎。但这瞬间的能量涟漪,已经足够。
“窥伺者,止步。”
项易冰冷的声音如同蕴含着雷霆,骤然在夜空炸响。他身形早已如同鬼魅般暴起,手中镇岳锏发出一声低沉压抑的嗡鸣,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朝着那能量波动潜藏之处,隔空狠狠一锏砸去。
混沌真元汹涌而出,化作一道扭曲模糊、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沉锏影,撕裂夜空。
几乎在项易出声的同时,那道潜行的身影也心知暴露,不再隐藏。
“哼,果然有古怪。”一声清冷的冷哼响起。月色下,一道淡蓝色剑光骤然亮起,如同新月乍现,精准无比地点向那道暗沉锏影。
剑光清冷皎洁,蕴含着精纯的水属性灵力,剑意凝练,显然比冷千绝的剑术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锏影与剑光轰然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能量爆鸣。暗沉与淡蓝两色光芒剧烈交织侵蚀,逸散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水纹般扩散开来,将下方的屋瓦震得簌簌作响。
一击之下,剑光略微黯淡,向后飘退数丈,显露出玉衡子略显惊讶的身影。他感受到锏影中传来的那股蛮横、沉重、带着诡异吞噬之力的力量,眉头紧锁。
而项易则借力向后一跃,落在院墙之上,持锏而立,目光冰冷地锁定空中那持剑的道人。
“寒江剑派?”项易冷声问道,心中警惕更甚。对方修为明显高于自己,方才一击看似平分秋色,实则是自己借镇岳锏之利和出其不意。
玉衡子并未回答,只是目光锐利如剑,上下扫视着项易,仿佛要将他里外看透。“凡蜕境……凝真期,竟有如此力量。还有这柄锏……”他的目光落在镇岳锏上,感受到那古朴沉重的气息和隐隐的威胁感,眼中惊讶更浓,“你便是项易,千绝师侄,可是死于你手?”
“擅闯军事重地,格杀勿论。”项易语气森然,毫不客气,“昨夜确有宵小来袭,已尽数伏诛。看来,你是他们的同党。”
玉衡子脸色一沉:“牙尖嘴利,小子,我乃寒江剑派戒律堂执事玉衡子。冷千绝是否死于你手,你心知肚明。交出他的遗物,尤其是那枚漱玉佩,然后随我回山门接受调查,或许还可留你一条性命。”
他口中说着,灵识却早已散开,仔细感知着项易的气息和周围环境。他越发觉得古怪,项易的修为确实不高,但真元属性却晦涩难明,带着一种混沌未开、包容一切的奇异特质,而且肉身气血之旺盛,远超同阶炼体士。更重要的是,那枚漱玉佩的感应,在项易出现后,竟然再次变得极其微弱,仿佛被其身体本身的气息所隔绝掩盖,这绝非寻常。
“道殒天倾……”一个令他心悸的念头再次浮现。
项易闻言,心中冷笑,果然是为了玉佩和寻仇而来。他自然不可能跟对方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要拿人,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项易话音未落,身形再次暴起先发制人。
他知道境界不如对方,唯有抢占先机,凭借镇岳锏与混沌道基的特性,方有一战之力。
镇岳锏嗡鸣震颤,搅动夜色,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直劈玉衡子面门。这一锏,看似简单直接,却蕴含着项易在战场上磨练出的所有杀伐意志,力量极度凝聚。
“冥顽不灵。”玉衡子眼中寒光一闪,不再多言。手中长剑一振,剑身流淌如水光华,空中骤然浮现出点点如同寒星般的剑芒,如同星河倒卷,铺天盖地般向着项易笼罩而去。
寒江剑派秘传——星罗剑网。
每一道剑芒都锋锐无匹,蕴含着冰寒剑气,足以轻易撕裂重甲。
项易瞳孔一缩,不敢怠慢。混沌真元全力灌注镇岳锏,锏身那些玄奥纹路骤然亮起,一股无形的吞噬力场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嗤嗤嗤嗤。
无数剑芒射入那力场范围,速度骤然一滞,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仿佛被无形之力侵蚀消磨。但剑芒数量实在太多,太过密集,仍旧有大量穿透力场,射向项易。
项易身形如游龙般扭动,镇岳锏舞动得泼水不进,将剩余剑芒不断砸碎崩飞。锏剑交击之声如同暴雨打芭蕉,密集响起。每一次碰撞,都有一股冰寒剑气试图沿着镇岳锏侵入项易体内,但皆被混沌真元迅速化解吞噬。
玉衡子越打越是心惊。对方那诡异的力场竟然能削弱甚至吞噬他的剑气。那柄黑锏更是沉重无比,每一次碰撞都震得他手腕微微发麻。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对方明明只是凡蜕境,真元质量却高得离谱,而且似乎源源不断,韧性极强。
“此子绝不能留,还有那锏……必是异宝。”玉衡子杀心大起,剑势再变,长剑如同化作一泓秋水,剑光绵密粘稠,仿佛要将项易拖入无尽的寒冰深渊之中,剑意之中更带上了精神层面的压迫。
项易顿时感到压力大增,周身空气仿佛都变得凝滞冰冷,动作不由慢了一分。精神层面更是如同被冰针刺痛,幻象丛生。
“吼。”
项易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下灵台恢复清明,体内那丝道殒天倾血脉受到外界剑意压迫,自主地激发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煌煌威压。
虽只有一丝,却带着凌驾万物、漠视一切的至高意味。
玉衡子的剑意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壁垒,骤然一滞。他脸色猛地一白,眼中露出骇然之色。
“这是……什么力量?”
就在他心神震颤的这一瞬间——
“破。”
项易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将所有力量灌注于镇岳锏中,甚至引动了那一丝血脉之力融入锏身。
镇岳锏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仿佛来自洪荒远古的咆哮。锏身乌光大盛,那些纹路如同活了过来,一道扭曲空间的、仿佛能镇压一切的恐怖锏影脱锏而出,以摧枯拉朽之势,悍然撕裂了那粘稠的秋水剑光,直轰玉衡子胸前。
玉衡子亡魂大冒,仓促间回剑格挡,同时捏碎了一枚护身玉符。
一个淡蓝色的光罩瞬间出现。
轰。
锏影狠狠砸在光罩之上。
光罩剧烈扭曲,仅仅支撑了一息,便如同气泡般轰然破碎。
玉衡子如同被洪荒巨兽撞中,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手中长剑哀鸣不已,几乎脱手。
他借势在空中强行扭转身形,脸上充满了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贪婪。
那股力量。那绝对是超越凡俗的禁忌力量。还有那柄锏。
但他此刻已受内伤,不敢再恋战。对方手段诡异莫测,底牌层出不穷,而且这镇南关内,无数强弓劲弩已然对准了他,军阵开始凝聚,让他如芒在背。
“项易,你等着,寒江剑派绝不会善罢甘休,你身怀异宝与魔血之事,很快便会天下皆知。”
玉衡子摞下狠话,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毫不犹豫地朝着关外远遁而去,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项易并未追击,持锏而立,胸口微微起伏,脸色有些苍白。方才最后一击,几乎抽空了他全部混沌真元,更是动用了那丝极难控制的血脉之力,反震之力也让他并不好受。
他看着玉衡子消失的方向,目光冰冷而凝重。
麻烦,才刚刚开始。
寒江剑派的报复,绝不会就此停止。而经此一战,他身怀异宝与魔血的消息,恐怕真的要彻底传开了。
几乎就在玉衡子遁走的同时,南方遥远的地平线上,传来沉闷如雷的战鼓声。那鼓声仿佛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带着蛮荒血腥的气息。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血煞之气如同狼烟般冲天而起,即便相隔如此之远,也能感受到那其中蕴含的疯狂与暴戾。
关墙之上,警钟长鸣,一声紧过一声。
项崮笙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城头,甲胄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的目光投向南方那一片被血煞之气染红的夜空,脸色无比凝重。
“蛮族,血煞战魂,他们又来了。”他沉声道,声音透过夜色传遍城墙,“比预想的更快,更凶猛。”
玄稷快步走到项易身边,低声道:“世子,看来陛下的礼物送到了。蛮族大军压境,血煞冲天。而方才那修士虽退,但其同门乃至其他闻风而动的势力,恐怕顷刻便至。”
项易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握紧了手中的镇岳锏。南疆的天,彻底黑了。
风暴已至。
蛮族的血煞战魂兵临城下,修士的明枪暗箭也将接踵而至。父亲需直面蛮族大军的冲击,而他,则将陷入修行者贪婪的围猎之中。
他转身,目光坚定地走向关墙。无论来的是什么,他都必须守住这里。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