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龙云结束通话，将面罩轻轻调整，确保气流通道。他拿起行军床边的军用平板，手指快速划过屏幕。渡鸦的分析数据流早已停止，加密通信界面亮起。他飞快地输入——将伊戈尔在药物催逼下吐露的、带着地狱回响的关键词：“刻耳柏洛斯”、“贝尔格莱德城堡地下结构”、“铅屏蔽容器”、“放射性物质”、“铁幕近期异常物资运输（重型工程设备、铅材）”——全部标注为“熔炉最高优先级”，发送。
信息发送成功的微小提示音在地下室里显得异常清晰。
“‘渡鸦’，”龙云的声音低沉如冰，“信息已发送。最高优先级。交叉验证关键词，动用一切资源，尤其是铁幕的物流记录，给我挖穿它！”
“收到，‘幽灵’！”渡鸦的声音立刻响起，背景是熔炉基地服务器群组全力运转时特有的低沉嗡鸣风暴，以及键盘敲击的密集爆豆声。“关键词锁定。正在暴力破解塞尔维亚国家地质数据库历史存档，调用所有近地轨道卫星对贝尔格莱德城堡区域的合成孔径雷达历史扫描存档，交叉比对。铁幕过去十二个月所有跨国物流记录，尤其是标注为‘工业设备’、‘建筑材料’、‘特殊容器’的条目，正在深度筛查。暗线已激活，渗透目标：塞尔维亚环保部辐射监测站内部日志…这信息的重量，如果属实…”她的声音里罕见地失去了部分从容，被一种沉甸甸的惊悸取代，“…会压垮整个巴尔干。”
“明白。”龙云放下平板。他和陈云峰的目光在空中无声交汇。没有言语，冰冷的空气仿佛被点燃。震惊、后怕、以及一种面对灭世灾劫时被淬炼出的、近乎非人的绝对冷静，在他们眼底无声燃烧、碰撞。
核废料。“钥匙”开启的是地狱之门。“刻耳柏洛斯”，守卫的并非宝藏，而是足以让贝尔格莱德、让多瑙河下游流域化作死寂焦土的潘多拉魔盒。
地下室里，只剩下伊戈尔痛苦断续的喘息、取暖器徒劳的嗡鸣，还有那该死的、如同丧钟倒计时的滴水声。霉味、血腥味、消毒水味混合着无形无质却无处不在的“辐射”死亡阴影，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渗入骨髓。
陈云峰缓缓退到墙边，高大身躯的后背紧贴上冰冷潮湿的砖石，汲取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凉意。他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情绪的波澜都已冻结封存，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寒，如同万年冰封的湖面。他抬起右手，指关节在粗糙的砖墙上不轻不重地叩击了两下。
哒。哒。
声音沉闷，却像鼓点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等他这口气能稍微喘匀，”陈云峰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如同在讨论晚餐菜单，却字字带着冻结灵魂的力量，“我们需要知道：铅罐的数量。精确位置。安保系统的细节——‘刻耳柏洛斯’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人？是程序？还是某种自动化的死亡陷阱？最后，”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钉在伊戈尔那张被痛苦彻底主宰的脸上，“他们计划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去‘转动’这把开启地狱的‘钥匙’。”
龙云靠回那把摇晃的木椅，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左腿的伤口开始报复性地剧烈抽痛。他强忍着，目光同样锐利如手术刀，扫过行军床上那具随时可能停止抽搐的躯体。“还有，”他补充道，声音低沉，“‘刻耳柏洛斯’的指挥权限链。最终按下按钮的人，或者组织，是谁？这个‘屠夫’…他知道的，恐怕远不止这些皮毛。”
时间在滴答的水声和伊戈尔时断时续的濒死喘息中，粘稠而缓慢地爬行。安全屋之外，弗罗茨瓦夫老城或许正沐浴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与寂静中。但在这地底深处，一场关乎百万生灵、关乎河流与土地存续的倒计时，已然随着伊戈尔那破碎的呓语，冰冷地启动了秒针。
熔炉基地的超级算力正在浩如烟海的数据荒漠中疯狂掘进，寻找着那致命的真相碎片。而在这座散发着霉变、血腥与无形辐射恐惧的地下囚笼里，两个伤痕累累的猎人，如同最坚韧的守墓人，守着一个仅剩一口气的“地狱守门人”，等待着下一次撬开他牙关的机会。下一次，或许就是最后的机会，也是人类最后的机会。
滴答。又一滴水珠落下，在浅浅的水洼中溅起微小、冰冷的涟漪。
时间在生与死的拉锯中艰难地流逝了大约四十分钟。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伊戈尔的状况在汉斯远程精确到毫克的药物维持指令下（通过龙云的手执行），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勉强维持在“活着”这条最底线的刻度之上。他的呼吸依旧微弱、急促，带着不祥的杂音，监测仪上的波形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至少，那要命的警报声没有再疯狂响起。
突然，龙云耳中的骨传导耳机传来渡鸦的声音，冷静中压抑着火山喷发前的凝重：“‘幽灵’，‘火种’，初步验证结果。优先级最高项。”
龙云立刻将耳机切换到小队共享频道。陈云峰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如同两盏探照灯。
“说。”陈云峰的声音低沉。
“第一，卫星合成孔径雷达历史扫描比对。”渡鸦的语速极快，背景是海量数据流过的呼啸声，“贝尔格莱德城堡下方，卡莱梅格丹公园区域，存在多处深层异常结构回波，与已知的奥斯曼时期地下工事网络部分吻合，但在关键节点区域，出现深度和规模远超历史记录的异常空洞。回波特征…显示有极高密度、大面积金属屏蔽层存在。符合‘铅罐’描述。”
地下室里的空气骤然又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