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爬上屋顶,林烨还站在院子里,手里的锄头已经放回墙角。他蹲下身,指甲抠进一块干土,土块裂开,簌簌掉在鞋面上。他没抬头,也没再看大哥走远的方向,只是慢慢站起身,拍了拍手,转身朝屋里走。
堂屋光线昏,窗纸发黄,地上几道裂缝横着。二哥坐在条凳上,手里捏着半截烟,脚边堆着几个空麻袋。见林烨进来,他抬眼看了下,把烟掐灭,往前挪了半步。
“刚才那话,你也别往心里去。”他声音压着,“大哥就是那脾气,认死理。”
林烨嗯了一声,没接话,在对面墙根坐下,背靠着土墙,凉丝丝的。
二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咧嘴笑了下,“你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
“什么想法?”
“别装。”二哥低声道,“你最近往外跑得勤,换回来的东西也不少。我看得出来,你不是瞎撞运气的人。”
林烨眼皮都没抬。
二哥身子前倾,“三儿,咱俩合作这么久,我一直没问你东西从哪儿来。我不问,是因为信你。可现在,光靠换点肥皂、针线,赚得太慢。咱们得干票大的。”
林烨终于抬眼,“什么意思?”
“粮食。”二哥吐出两个字,眼神亮了一下,“邻村老赵家,上个月倒了两麻袋苞谷,转手就挣了三十多块。三十块啊!够买多少布?多少盐?”
林烨眉头皱紧,“你疯了?现在查得那么严,谁敢碰这个?”
“怕什么?”二哥冷笑,“只要不露馅,谁能知道?关键是——你有路子,我有胆子,咱兄弟俩联手,还愁搞不到粮?”
“我没路子。”林烨摇头,“以前那些东西,都是碰巧。你以为我想冒险?要不是家里揭不开锅,谁愿意天天提心吊胆?”
“碰巧?”二哥嗤笑一声,“那你告诉我,货郎为啥只等你一个人?为啥每次都能拿出稀罕玩意儿?你当我是傻的?”
林烨没说话。
二哥凑近了些,“我知道你不肯说。行,我不逼你。但你得想清楚——你现在做的,跟倒粮有啥区别?不也是偷偷摸摸换钱?只不过一个换糖换盐,一个换米换面罢了。本质上,都是‘走偏门’。”
林烨手指动了动。
“你说你不想犯险,可哪一笔回来是安稳的?”二哥声音沉下去,“那天公安追上来,差一点就把你按在地上。可你还是去了,对吧?因为你心里也明白,不出去搏一把,这个家永远翻不了身。”
林烨盯着地面那道裂缝,没反驳。
“我不是让你马上答应。”二哥缓了口气,“我只是想告诉你,小打小闹救不了人。妹妹穿不上鞋,娘吃不上油,大哥守着地累死累活也填不饱肚子——你想改变,就得敢踩红线。”
“踩过头就是万丈深渊。”林烨终于开口,“一次没事,不代表次次没事。真被抓了,不只是关几天的事。”
“那就更得小心。”二哥眼睛闪着光,“路线我来选,买家我来谈,你只管出货。咱们不贪多,一次一袋,分批走,神不知鬼不觉。等攒够本钱,还能想办法弄点化肥、种子,甚至……搞个小作坊。”
林烨心头一震。
“你别不信。”二哥压低声音,“我已经打听好了,县城西边有个废弃砖窑,没人管。要是能拉到货,就在那儿中转。白天不动,夜里装卸,连灯都不用点。”
林烨沉默了很久。
“你怕牵连家里?”二哥像是看透了他,“我可以单独干,你只管供货。钱分你七成,怎么样?”
“七成也不行。”林烨摇头,“这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啥?”二哥语气猛地硬起来,“是你觉得我不配?还是你觉得你自己清高?别忘了,你那些白糖、肥皂,哪个不是从黑市出来的?哪个不是违禁品?你嘴里说着不想犯险,可你早就踏进来了,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林烨呼吸顿了一下。
“你比我聪明,脑子活。”二哥盯着他,“可你太小心了。小心到宁愿看着一家人受苦,也不敢往前迈一步。你知道外面是什么世道吗?老实人饿死,胆大人吃饱。你想当哪种?”
堂屋静了下来。
窗外风吹着院里晾衣绳,布条拍打着竹竿。一只鸡咕咕叫了两声,扑腾翅膀。
林烨低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衣角那个破洞。线头松了,勾在指腹上,有点刺。
“你让我想想。”他声音很轻。
“行。”二哥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你想,但别想太久。机会这东西,抓不住就没了。隔壁村那家,现在已经不敢动了,风声紧。可只要有人带头,总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跟上。咱们要是能抢在前头……”
他没说完,转身朝门口走。
快到门槛时,他又停下,回头看了眼林烨。
“三儿,我不是逼你。但我得说一句——你手里攥着的,可能不只是几个小物件的来路。那可能是咱们全家翻身的机会。你要是真把它当成负担,那它永远是个包袱。可你要敢用,它就是钥匙。”
说完,他掀开帘子出去了。
林烨没动。
阳光斜斜切进窗纸,落在他半边脸上,暖的。另一边还在阴影里,凉。
他慢慢抬起手,看了看掌心。茧子厚,指节粗,不像个能掌控什么的人。可他知道,有些事,他已经做了,没法回头。
系统每天都在提醒他积累财富值。兑换列表越来越长,有些东西,连他自己都还没想好怎么用。但他清楚,这些东西一旦拿出来,绝不会只是换几块肥皂那么简单。
二哥说得对,他早就踏进来了。
可他也知道,一步走错,全盘皆输。
他闭了下眼,耳边又响起那天公安的脚步声,人群的推搡,还有自己胸口剧烈的起伏。那种窒息感,他还记得。
可他也记得,母亲看到那包白糖时的眼神——像过年一样亮。
堂屋外传来脚步声,由近及远。是二哥去后院了。柴堆响了几下,接着是铁锹铲土的声音。
林烨缓缓睁开眼,手指从衣角移开,轻轻搭在膝盖上。
他没答应。
也没拒绝。
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人,空气闷,墙皮有点剥落,一块悬着,随时要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