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盯着终端上那行字，团队信任值掉到了六十一。他没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等什么人开口，可屋里只有灯泡偶尔闪一下的电流声。
他打开系统界面，功能栏里多了个新选项：【危机处理】。点进去，弹出两条建议。第一条写着“立即支付全额医疗费并公开道歉”，第二条是“联系县报社，以‘安全施工示范工地’为主题进行正面报道”。
他看完，把终端合上，起身拉开抽屉，又掏出三百块钱，连同桌上那包红纸裹着的二百元一起塞进衣兜。钱不多，但得先让人看见诚意。
外面脚手架还在拆，金属碰撞的声音断断续续。他走出办公室，二哥正蹲在一堆零件旁边翻看卡扣，抬头见他出来，问：“去哪？”
“医院。”
“现在？”
“越晚越被动。”林烨说，“人在我们工地上摔的，不管是谁的责任，都得由我扛下来。”
二哥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你真要把钱全出了？账上可没剩多少。”
“不是全出，是我先垫。”林烨看着他，“你怕的是以后有人学样闹事，我怕的是今天没人敢再来上班。人心散了，活再好也干不下去。”
二哥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句：“那你小心点，别被她缠住。”
林烨没多答，骑上自行车就走。夜风刮在脸上，凉得很，但他脑子清楚。他知道小陈娘脾气硬，要是不去，明天她就能堵在工地门口哭喊，传出去谁还敢来干活？
镇卫生院不大，走廊尽头那间病房门开着，里面亮着灯。他走到门口，听见女人低声抽泣，还有医生在说话。他在门外站了几秒，抬脚走了进去。
小陈躺在病床上，腿打着夹板，脸上盖着湿毛巾。他娘坐在床边，眼睛红肿，看见林烨进来，猛地站起来：“你还敢来？”
林烨没说话，从兜里掏出那个红纸包，放在床头柜上，又拿出另外三百块，叠在一起，用信封装好递过去。
女人没接。
“这是预付的治疗费。”他说，“不够再加。后续花多少，我们认多少。”
女人盯着他，声音发抖：“你说得好听！人躺在这儿，你们倒轻松了？”
“我不轻松。”林烨站着没动，“小陈跟我干活这么久，不是外人。他是我兄弟，不是短工。您放心，只要他在我们队里一天，我就得让他平平安安回去。”
女人嘴唇颤了颤，还是没接钱。
林烨也不催，只说：“我已经换了新的脚手架配件，明天就开始装。安全巡查也立了规矩，每组上工前必须双人检查，签字画押。出了事，责任在我。”
屋里安静了几秒。
女人终于伸手接过信封，攥得紧紧的：“……真能治好？”
“能。”林烨点头，“我会请镇上最好的骨科大夫来看，要是需要转院，我也安排车。”
“你……你说的都算数？”
“我说话一向算数。”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写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您随时找我，每天病情变化，我也会让老张过来报一声。”
女人低头看着那张纸条，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砸在信封上。
林烨没再多留，转身走出病房。走廊灯光昏黄，他靠墙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往回走。
回到工地时已是半夜。二哥还在办公室等他，见他推门进来，问：“怎么样？”
“钱收了，人稳住了。”
二哥点点头，又问：“真要全赔？万一以后都这样怎么办？”
“不会。”林烨坐下来，揉了揉太阳穴，“正因为不能让这种事变成常态，所以这次才必须做得彻底。我要让她知道，我不是为了打发她走，而是真的在乎。”
“可咱们……”
“我知道账上紧。”林烨打断他，“但比钱更紧的是人心。今天是他，明天可能就是你，后天可能是我。我不可能每次都说‘你自己不小心’。咱们是个队，不是一盘散沙。”
二哥沉默了很久，最后低声道：“……那我明天带头查架子。”
“不只是查。”林烨翻开本子，写下三条决定，“第一，所有旧配件全部换新，费用我先垫；第二，设立专职巡查岗，早晚各一次，发现问题当场停工；第三，今后凡工伤，一律先行赔付，原因后面再查。”
二哥听着，眉头一点点松开。
“你就不怕有人钻空子？”
“怕。”林烨看着他，“但我更怕没人敢信我。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他们觉得跟着我能安心干活，自然就不会乱来。”
二哥没再反驳，只是拿起笔，在排班表上把自己的名字填进了早巡那一栏。
林烨起身走到黑板前，把新写的三条规定抄上去，字迹工整，一笔一划都压得实。
外面风停了，工地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工具房传来几声铁皮晃动的轻响。
他站在黑板前看了一会儿，转身对二哥说：“等医院那边稳定了，我打算找报社的人聊聊。”
“报社？”二哥愣了一下，“你要主动说这事？”
“不说，别人也会说。”林烨说，“与其让他们编，不如我自己讲清楚——我们出了事，但我们改了。我要让他们知道，这不是个只会压榨人的工地。”
二哥没立刻回应，过了一会儿才问：“万一他们写歪了呢？”
“那就再写一遍。”林烨语气平静，“只要我们做的事是真的，总有能听懂的人。”
二哥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你这阵子变了不少。”
“不是变了。”林烨摇头，“是不能再靠蛮劲往前冲了。以前我觉得把活干好就行，现在明白，光干好不够，还得让人看得见。”
两人没再说话。二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临出门前停下脚步：“明天早上六点，我在东角架子那儿等你。”
门关上了。
林烨坐回桌前，打开终端，重新进入系统界面。【危机处理】任务的状态变成了“执行中”。他点了点“下一步建议”，屏幕上跳出一句话：**“公众信任需通过持续行动重建，建议七十二小时内完成首次对外发声。”**
他记下时间，合上终端。
窗外，月光照在刚拆下来的脚手架残件上，金属横梁斜搭在地上，像一道未闭合的口子。
他起身走到墙边，把安全巡检排班表钉在最显眼的位置。新打印的纸页边缘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他用手按了按四个角，确保它不会被风吹落。
远处传来鸡叫声，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