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身影和他那点摇曳的手电光,很快就被下游方向深邃的黑暗吞没了。浅滩上只剩下我和水生,以及那口沉默的铜棺和一堆不能果腹的“宝藏”。
寒冷和饥饿像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们的身体和意志。水生靠坐在岩壁边,闭目养神,呼吸平稳,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略显苍白的脸色显示他背部的伤势并不轻松。他需要休息。
我不能闲着,必须做点什么来对抗这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绝望感。强打着精神,我小心翼翼地从那堆湿漉漉的物件里,拿起了那本《坤舆万川考》。书页湿透后更加沉重,触手冰凉。我将其放在相对干燥的石头上,借着手电光,试图再次深入钻研这些鬼画符般的文字。
这一次,心沉静下来(或者说被逼到绝境后反而物我两忘了),看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仔细。这些文字,确实如我之前所感,并非单纯的鸟虫篆,而是一种更为古老、更为抽象的表意符号系统。它融合了星宿的轨迹、水文的波折、山峦的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幅微缩的、充满动感的星图或地图。刘世珩手书和崇祯密诏上的楷书与之相比,显得如此直白和“现代”。而溶洞石盘和湖底那些扭曲蠕动的蝌蚪文,现在看来,更像是刘世珩在《坤舆万川考》文字基础上,为了某种特定目的(比如布阵、封印)而进行的二次抽象和异化,充满了更强烈的巫蛊和符箓气息。
“如果……如果能读懂这些……”我喃喃自语,指尖划过一个形如漩涡、又带有点点星芒的字符,感觉它似乎与这暗河的流向有种莫名的契合。但这念头太过渺茫,远水解不了近渴。
思绪不由得飘到了之前。镇龙碑……那枚随着石碑沉入水眼的玉琮……那东西散发的气息能让水蜈蚣退避三舍。要是玉琮在身边,我们何至于被那些鬼东西追得如此狼狈?它现在又在哪里?是深埋在水底淤泥之中,还是被冲到了别的什么地方?
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一直闭目养神的水生突然猛地睁开了眼睛,身体瞬间绷紧,低喝道:“有人!”
我吓了一跳,顺着他警惕的目光向下游望去。果然,在无尽的黑暗深处,一个微弱的、绿油油的光点,正一晃一晃地朝着我们这边移动过来!
那光芒幽冷、诡异,在这绝对黑暗的地下环境中显得格外刺眼和瘆人。是什么?萤火虫?不可能,这鬼地方哪有生物?难道是……鬼火?某种我们没见过的发光矿物?还是……更不好的东西?
我和水生立刻进入了戒备状态。我下意识地去摸腰侧,才想起戚家刀早已丢失。水生则已经握紧了潜水刀,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那越来越近的绿光。浅滩上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那绿光移动速度不快,但非常稳定。就在我们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隐约传来:
“教授!水生哥!看我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是耗子的声音!虽然带着兴奋的喘息,但确确实实是耗子的声音!
我和水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和一丝哭笑不得。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二愣子又搞出什么幺蛾子的好奇与无奈。
只见耗子兴冲冲地从小跑变成快步走,很快出现在我们手电光能照到的范围内。他脸上洋溢着发现宝藏的兴奋红光,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块东西——那幽绿的光芒,正是从他手中那块石头散发出来的!
那石头约莫有足球大小,形状不规则,通体呈现一种暗沉的颜色,但表面却散发出均匀而强烈的绿光,将耗子的脸和胸膛都映照得绿莹莹的,看上去有几分滑稽,更有几分……诡异。
“嘿嘿!牛逼不?”耗子跑到我们面前,得意洋洋地把石头往我们眼前一递,“我就说天无绝人之路!瞅瞅这是什么,这他奶奶的打磨一下就是夜明珠!哥们儿我这运气!”
他显然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无比自豪,甚至开始畅想:“这要是能带出去,肯定能卖个大价钱!”
水生皱着眉头,没有去接,只是谨慎地打量着这块发光的石头。
而我,在最初的错愕之后,借着更近的光线看清了那石头的质地和那诡异的、仿佛从内部渗透出来的绿光,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我的脑海!我大学时旁听过地质学和放射化学的课程,虽然学得不精,但一些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这颜色……这光芒……这他妈的哪里是什么宝贝灯笼!
我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声音都变了调:
“耗子!我操你大爷!快扔掉!离那玩意儿远点!这他妈的有辐射!是铀矿石!”
我的惊呼如同一声炸雷,把耗子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冻僵了。他捧着那块绿莹莹的石头,僵在原地,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石头,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成了和那绿光一样难看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