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道,究竟在何方?
笔锋重重落下,浓墨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深沉的痕迹。
杨烈凝视着这个终极之问,在江南竹林精舍中已静坐三日。
徐文武走了。带着他那千年不变的超然与对十环奥秘的执着,化作一道幽蓝环光消失在天际。
挚友离去,前路茫茫,那股深沉的孤独感比江风更冷,悄然漫上心头。
他在江南水乡寻了这处荒废的竹林精舍,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惊起几只栖息的鸟雀。
此刻,他迫切需要一处安静之地,梳理此番东归所得,将那纷繁复杂的武学感悟、东西理念、出世入世的矛盾一一理清。
铺开厚厚一叠略显粗糙的宣纸,研墨,提笔。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以道驭武,以武证道。
他写下八字总纲,笔锋游走间,不自觉地站起身,在精舍空旷的厅堂中演练起来。沧海流云手圆转如意,竹影随之摇曳;
百兵气形变幻莫测,空气中隐现锋锐之意。他将全真内力的中正绵长、瑜伽术激发的肉身潜能、以及踏入先天后与天地间那微弱的元气共鸣,一一印证。
起初,他沉浸在这种融会贯通的畅快之中。笔走龙蛇,许多以往晦涩之处豁然开朗。
真气在体内奔腾流转,比往日更加顺畅,仿佛一条奔流的大河。
然而,当他尝试将战场散手的凌厉决绝与全真心法的清静无为相融合时,异变突生!
咔嚓!
身旁的茶盏毫无征兆地碎裂,茶水四溅。杨烈闷哼一声,只觉经脉中数股真气如同失去了控制的野马,开始激烈冲突!
杀伐的凌厉、道门的清静、瑜伽的生机,还有那源自x基因的、始终被引导压制的野性本能,此刻在他体内互相倾轧,互不相容。
他不信邪,强运神识,试图以更强的意志力将它们强行调和。
可这一来,情况更加混乱。精舍内的气流变得狂乱,地上的尘土与竹叶被无形之力卷起,在他周身三丈范围内缓缓悬浮、旋转,形成一个危险的力场。
哇——一口逆血终究没能忍住,涌上了喉咙,又被他强行咽下,嘴角渗出一丝鲜红。
杨烈缓缓收势,看着满地狼藉和手上的血迹,终于明白了问题的关键。
东西方的智慧,出世与入世的理念,宏观宇宙与微观人体的认知,守护的执念与超脱的向往……无数理念、无数力量,在他识海中激烈碰撞,如同无数条方向各异的江河,非要挤入同一条河道。
他知道得太多,理解得太杂,这些深厚无比的积累,此刻反而成了阻碍前路、甚至反噬自身的顽石!
这便是……知见障么……
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内视之下,丹田气海之中,先天真气依旧雄浑如江河,但其增长已近乎停滞,仿佛触及了一层无形而坚韧的穹顶。
没有更高层次的来统御这所有的与,再强的力量也只是无根浮萍,甚至可能因为内在的矛盾而自我崩溃。
极度的困惑与身体的反噬让他心神激荡,他强迫自己闭目凝神,无意间进入了物我两忘的深层定境。
竹影婆娑,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在绝对的静默中,他体内那些冲突不休的真气,似乎因失去了他主观意志的强行干预,反而开始遵循某种更底层的规律自行流转。
全真的清静、瑜伽的生机、战场的决绝、野性的躁动……种种力量不再试图吞噬对方,而是如混沌中的阴阳鱼般,缓缓旋转,达成了一种极不稳定、却又玄妙异常的平衡。
就在这一刹那,于那片混沌的平衡中心,他惊鸿一瞥般见了前路——那并非一条清晰的路径,而是一片混沌未开、鸿蒙初判的天地,一种万法归一的雏形正在其中若隐若现地孕育!
虽然只是瞬息间的感应,却让他浑身剧震,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嗡——
就在这时,怀中那枚来自圣盾会的星辰信物传来一阵温热,将这份玄妙而短暂的境界打破。一道清晰的意念传入脑海:
杨先生钧鉴:近日观测星移,推演地气,昆仑墟外禁制仍固,然周期性波动已现端倪。据秘典所载及当前迹象推断,洞开之机,约在五载之后。时机未至,尚需静待。
昆仑!五年!
杨烈目光一凝,这来自圣盾会东方分支的信息,像一道光,驱散了些许迷雾。
闻先生欲访中原武林,善。百家之长,或可触类旁通,裨益良多。神州浩土,亦有我兄弟会同道,先生若有所需,可凭此信物,于金陵墨韵斋寻之。
信息到此为止,杨烈却已豁然开朗。
既然闭门造车难破这知见障,何不主动出击,访遍天下武道?少林禅武合一,武当阴阳化生,蜀中凌厉剑罡……这些历经千载淬炼的传承,或许正蕴含着能帮他理顺这团乱麻的独特智慧,成为他整合自身力量的压舱石。
更重要的是,刚才那惊鸿一瞥的感悟让他无比确信——他自己的道,不在任何典籍中,不在别人的路上,而在脚下即将踏出的每一步里,在于将这万千纷杂,于自身熔铸为一炉!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收拾行装,将写满心得与困惑的纸张仔细收好,命名为《武道融汇纲要》。
虽然根本问题尚未解决,但前路已然清晰。
当他踏出精舍时,夕阳正好,金色的余晖穿过竹叶,洒在他身上。
体内真气依旧纷杂,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混乱冲突,而是在那惊鸿一瞥的境界无形指引下,隐隐有了归流与共存的趋势。
那颗名为万法归一的种子,已在他心中悄然种下。
中原武林,藏龙卧虎。这第一步,便从嵩山少林寺开始。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片给他带来痛苦反噬与珍贵顿悟的竹林,转身离去时,步伐前所未有的坚定。
数年时间,足够他寻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