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巍峨,剑阁险峻。
杨烈一袭青衫,立于论剑坪上。山风凛冽,却吹不散他眉宇间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思索。
坪周,蜀中唐、青城、峨眉等派的顶尖剑客齐聚。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与怀疑。几位年轻弟子更是低声私语:
“他就是武当推崇的那个杨烈?看起来平平无奇。”
“据说精通百家,谁知道是不是浪得虚名……”
“长老们未免太过重视了。”
“杨先生,”青城长老司马风声若洪钟,打破了窃窃私语,“久闻阁下武道通玄,今日冒昧,望不吝指点我蜀中浅薄之技。”他话语客气,眼神却锐利如剑,显然存了考较之心。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入场中!
“唐门,唐影,请教!”
声至人至,唐影双手翻飞,刹那间,无数淬毒暗器——牛毛针、柳叶镖、透骨钉——化作一片幽蓝的死亡风暴,铺天盖地罩向杨烈,劲风凌厉,封死了所有闪避角度!
“是唐门的‘阎罗帖’!一上来就是杀招!”周围响起一片低呼。
面对这诡谲迅疾的杀招,杨烈却只是平静地抬起了右手食指,对着那片暗器洪流,随意一划。
没有剑,没有光,甚至没有破空声。
但就在他指尖划过之处,空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界限”分开。
那漫天激射的幽蓝光芒,甫一触及这条无形的线,便如同被投入虚无,瞬间无声无息地湮灭成最细微的粉末,簌簌落下!
风暴骤歇,只剩一地灰烬。
唐影僵立原地,脸色煞白,他甚至连对方如何出手都未能看清。
“此非暗器之过,”杨烈收指,淡然道,“是心太浊。杀意过盛,反失其锐。”他目光扫过唐影腰间悬挂的几片备用柳叶,继续道:
“暗器乃死物,心若澄澈,飞花摘叶皆可通神。你若不信,看好了。”
说罢,他信手凌空一拈,内力牵引下,一片从树梢飘落的寻常树叶摄入他指尖。随后,他看似随意地一弹。
那片软绵的树叶竟发出一声清越的尖啸,化作一道碧影,轨迹玄妙难言,仿佛绕开了空间中所有阻碍,在场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碧影已然后发先至,轻轻贴在兀自僵立的唐影眉心。
叶片触肤微凉,不含半分杀气,却让唐影浑身剧震,如遭雷击,瞬间冷汗湿透重衣。这手法,比他的“阎罗帖”高了何止一筹!
“好手段!”一声暴喝如雷,司马风按捺不住,长剑出鞘,“接我‘辟邪一剑’!”
他身随剑走,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青色霹雳,剑势惨烈,一往无前,凌厉的剑气激得坪上碎石滚动!
杨烈看也未看,只是并指如剑,对着那道青色霹雳最盛之处,轻轻一点。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近乎透明的细微剑罡,自他指尖迸发,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司马风剑势唯一的“节点”上。
如同戳破了膨胀的气球,惨烈剑势瞬间冰消瓦解。
“锵啷!”
司马风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柔韧剑意透剑而来,全身奔涌的真气骤然逆乱,长剑脱手坠地,人更是踉跄后退,满脸难以置信。
“剑非一往无前便是勇,”杨烈声音平和,并指在空中缓缓划动,指尖真气流转,竟自然演化出一幅旋转不休、黑白分明的阴阳气旋,
“知其白,守其黑,方为天下式。刚极易折,柔极则靡,阴阳轮转,方能生生不息。”
那阴阳气旋虽小,却道韵天成,映在司马风及所有青城弟子眼中,宛如惊雷炸响,点破了他们剑法中刚猛易折的症结所在。
司马风怔在原地,旋即面露狂喜与羞愧,深深一揖。
接下来,场面彻底成为杨烈一人的演道之场。
峨眉女冠的“乱披风剑法”绵密如雨,被一道无形剑罡点中剑幕转换间那道微不可查的“缝隙”,瞬间溃散。
诡谲左手剑客的刁钻攻势,在杨烈信手挥洒、时而刚猛如枪、时而阴柔如水的“杂乱”招式下,显得刻板而笨拙。
他不再拘泥于形,那无形剑罡在他手中,即是万兵,亦是万法。
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点出对方剑道中的“病灶”,并随手展示更进一步的可能。
这已非论剑,而是一场由他主导的、关于“剑”之本源的公开讲道。
当最后一位挑战者心神激荡、若有所悟地退下,整个论剑坪鸦雀无声。
所有剑客,无论辈分,皆目光复杂地看着场中那道青衫身影。
那身影依旧平凡,此刻在他们眼中,却仿佛与这剑阁、与天地间的无尽锋芒融为了一体。
坪周悬挂的、弟子佩戴的长剑,竟在此刻齐齐发出细微的、如同致敬般的清鸣!
青城长老司马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与敬服,越众而出,对着杨烈,一揖到地。
“先生之剑道,已非‘术’之范畴,近乎于‘道’。”他声音带着颤抖,“无形无相,直指本源。老夫斗胆,代蜀中武林,敬先生为——‘剑宗’!”
“剑宗”二字,重若千钧,在山谷间回荡。
坪周众人,无论心绪如何,此刻皆心悦诚服,躬身齐呼:
“参见剑宗!”
声浪滚滚,宣示着凡俗剑道一位新尊的诞生。
杨烈负手而立,坦然受之。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那缕无形剑罡温顺萦绕。
“剑宗……”他低声自语,眼中却无多少得色与波澜。
凡俗剑道的绝巅,他已然踏足。但在他感知的深处,那层阻隔他窥见更高境界的“知见障”,依旧厚重如墙。此地的荣耀,反而像一道新的枷锁,隐隐缠绕上身。
剑阁论剑,只是让他在这障壁之内,将庭院打扫得更加整洁开阔罢了。
武学修为已至巅峰,是时候找个地方,彻底梳理自身所学,寻求破壁之法了。
(本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