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周围原本低低的交谈声，在他说出“跟我回家”而林晚晚给出那样惊世骇俗的回答后，诡异地静了一瞬，随即是更加压抑的、带着探寻和兴奋的窃窃私语。那些目光，如同聚光灯，灼热地打在他和林晚晚身上。
高攀不起？
他，沈默，沈氏集团的掌舵人，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无数人想要巴结攀附的对象，竟然被自己那个一向唯唯诺诺、只会哭哭啼啼的妻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高攀不起”？
荒谬！
一股被冒犯的怒火猛地窜上心头，烧得他理智的弦嗡嗡作响。他几乎能感觉到周围人那些看好戏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背上。他习惯了林晚晚的仰望和乞求，何曾受过如此轻慢，还是来自他一直视为附属品的女人！
“林晚晚！”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试图用过去的习惯来镇压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不要在这里胡闹，丢人现眼！”
（内心独白：她怎么敢？她凭什么？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新把戏，以为这样就能引起我更多的注意？真是愚蠢又可笑！我必须立刻把她带离这里，不能再让她继续发疯！）
林晚晚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唇边的笑意更深了，那双曾经盛满哀怨和爱慕的明眸，此刻清亮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倒映着他有些失态的倒影。
“丢人现眼？”她轻轻重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个人的耳中，“沈总，我以为，带着不是自己妻子的女伴出席这种正式商业酒会，才更需要注意影响。”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轻飘飘地扫过不远处正紧张望着这边的苏晴。
苏晴穿着一身白色礼服，看似清纯无害，此刻却脸色煞白，手指紧紧绞着手包。她感受到那些随着林晚晚话语而转移过来的目光，充满了审视、鄙夷和了然，让她如芒在背。
（苏晴内心：这个林晚晚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不是应该躲在角落里哭吗？她怎么敢这样对沈默说话？还把我拖下水……完了，那些太太们会怎么看我？沈默他会保护我吗？）
沈默被噎了一下，苏晴是他带来的不假，但他向来我行我素，从未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此刻被林晚晚当众点破，尤其是在这位德高望重的陈老先生面前，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他强压着怒火，上前一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立刻跟我回去，我们的事，回家再说。”
他伸手想去抓林晚晚的手腕，带着一种习惯性的、不容抗拒的力道。
然而，林晚晚只是微微一侧身，就轻巧地避开了。她的动作流畅而自然，仿佛只是不经意地调整了一下站姿，却让沈默的手抓了个空，尴尬地悬在半空。
“沈总，请自重。”林晚晚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们之间，除了那一纸即将作废的离婚协议，已经没有‘我们的事’了。这里是商业酒会，谈的是合作与发展，不是处理你那些……混乱私人关系的场合。”
“你！”沈默气结，胸膛剧烈起伏。他从未觉得林晚晚如此牙尖嘴利，如此……陌生而棘手。她身上那种沉静而强大的气场，完全颠覆了他过去对她的认知。
（沈默内心：离婚协议？她竟然来真的？她是不是疯了！没有我，她林晚晚算什么？她怎么活下去？她那些名牌包包、奢侈品衣服，离开沈家，她连一天都撑不下去！）
一直在旁边沉默观察的陈老先生，此时温和地开口了，他看向林晚晚，眼神中带着欣赏：“林小姐，我们刚才聊到的关于新兴科技与传统制造业结合的那个项目，我觉得很有前景。不知你明天上午是否有空，来我办公室详谈？”
这话如同一个无声的响雷，在沈默耳边炸开。
陈老的集团，是沈氏一直想要合作却苦无门路的对象！林晚晚……她怎么会认识陈老？他们还在谈项目？这怎么可能？！
林晚晚对着陈老展露一个得体而真诚的笑容：“当然有空，陈老。能得您指点，是我的荣幸。具体时间，我的助理稍后会与您秘书确认。”
她说着，从手包里取出一张设计简洁的名片，双手递了过去。“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名片上，只有她的名字“林晚晚”，一个私人电话，和一个工作室的名称——“启明资本”。没有任何与沈氏相关的字眼。
沈默死死盯着那张名片，感觉像被人当众狠狠扇了一巴掌。启明资本？他从未听说过！她什么时候弄了这么个东西？还资本？她懂什么是资本运作吗！
（沈默内心：助理？她还有助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三个月，她到底做了什么？难道……她背后有了别人？是哪个对手在利用她对付我？）
一想到这个可能，沈默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尤其是一个曾经属于他的女人！
“林晚晚，你以为玩这些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就能……”他试图找回场子，语气带着惯有的轻蔑。
“沈总，”林晚晚直接打断了他，她晃了晃杯中残余的香槟，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跳梁小丑，“你的女伴好像在等你。至于我是在过家家，还是在认真经营事业，似乎……与你无关了。”
她微微倾身，将酒杯放在侍者端着的托盘上，动作优雅从容。然后，她对着陈老和周围几位刚才相谈甚欢的商界人士微微颔首：“陈老，王总，李董，我先失陪一下。”
说完，她不再看脸色铁青的沈默一眼，挺直脊背，踩着高跟鞋，从容不迫地从他身边走过。裙摆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带起一阵清冷的香风，决绝而干脆。
沈默僵在原地，感受着四面八方投射来的、混杂着同情、嘲弄和看好戏的目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曾经视他如天的女人，就这样把他当成空气，潇洒离去。
高攀不起……
这四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带着尖锐的讽刺，一遍遍凌迟着他骄傲的自尊。
苏晴这时才敢小心翼翼地凑上来，柔声唤道：“默哥哥，你没事吧？晚晚姐她……可能只是一时心情不好……”
“闭嘴！”沈默猛地低吼，吓得苏晴浑身一颤，眼圈瞬间红了。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感觉这个酒会的空气令人窒息。
他必须弄清楚，林晚晚这三个月，到底做了什么！那个启明资本，还有她和陈老谈的项目……这一切，脱离他掌控的感觉，糟糕透顶！
酒会角落的休息区，林晚晚接过助理周薇递过来的温水，浅浅喝了一口。周薇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做事麻利，眼神里充满了对林晚晚的崇拜。
“晚晚姐，你刚才太帅了！”周薇压低声音，兴奋地说，“你没看沈总那张脸，都快黑成炭了！让他以前那么对你，活该！”
林晚晚笑了笑，没有接话。帅吗？或许吧。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面对沈默的那一刻，原主残留的那点不甘和怨愤，还是在她心底掀起了细微的波澜。不是留恋，而是一种被长久压抑后，终于能够扬眉吐气的释然。
（林晚晚内心：沈默，你永远也不会明白，一个女人彻底死心之后，能爆发出多大的能量。你以为我在胡闹？不，我只是拿回了属于我自己人生的主导权。你的轻视和傲慢，曾经是刺向我的刀，现在，却成了我最坚固的铠甲。）
“薇薇，明天上午和陈老的会议资料，再检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好的，晚晚姐，你放心。”
正说着，一个略带戏谑的男声插了进来：“啧，刚才那出戏，真是精彩纷呈啊。”
林晚晚抬头，看到一个穿着骚包粉色衬衫，容貌俊美得有些妖孽的男人，正倚在旁边的柱子上，笑吟吟地看着她。是顾家大少，顾言之，有名的花花公子，也是投资圈里嗅觉敏锐的狐狸。
“顾少。”林晚晚神色不变，淡淡打招呼。原主记忆里，这位顾大少和沈默不太对付，属于互相看不上眼的那种。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沈默那位传说中的‘金丝雀夫人’，原来是只藏着利爪的小野猫呢？”顾言之走过来，毫不客气地在对面坐下，桃花眼里满是兴味，“‘高攀不起’，哈哈哈，这话说得，够劲儿！我喜欢！”
（顾言之内心：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沈默那家伙一向眼高于顶，这次可是结结实实栽了个大跟头。这个林晚晚，和传闻中那个哭包完全不同啊，眼神里的那股劲儿，可不是装出来的。）
林晚晚对他的调侃不以为意：“顾少过奖了，我只是陈述事实。”
“事实……”顾言之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她，“所以，启明资本，是真的要正经做投资？不是闹着玩的？”
“我看起来很像在玩吗？”林晚晚反问。
“不像。”顾言之收敛了几分玩笑之色，“能让陈老那个老古板主动邀约详谈，可不是光靠嘴皮子就行的。我有点好奇了，林小姐……下一步打算怎么走？”
林晚晚看着他，心中快速权衡。顾言之虽然风流不羁，但顾家的势力和他在投资圈的人脉，是实实在在的。与他合作，或许比单打独斗更快打开局面，但也无异于与虎谋皮。
“下一步，”林晚晚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自然是让那些曾经觉得我‘高攀不起’的人，好好看清楚，我现在，究竟站在哪里。”
她没有给出具体答案，但却表明了态度和野心。
顾言之眼中的兴趣更浓了：“有意思。那么，期待林小姐接下来的表现。如果有好的项目，或许……我们可以聊聊？”
“当然，欢迎之至。”林晚晚举了举手中的水杯，以水代酒。
她知道，从今晚开始，她林晚晚在所有人眼中，将不再是沈默的附庸。她成功地撕掉了过去的标签，但接下来的路，只会更艰难。沈默绝不会善罢甘休，商业世界的明枪暗箭也不会少。
但她无所畏惧。
回到新公寓，林晚晚卸下精致的妆容，换上舒适的家居服。手机屏幕亮起，是几条新信息。
有之前联系过的、一位想要独立开设计工作室的富家千金，询问她关于场地选址的意见。
有“财团”里的另一位太太，分享了一个看似不起眼、但林晚晚知道未来潜力巨大的小众品牌信息。
还有周薇发来的，确认明天与陈老会议时间的消息。
她一条条回复处理，思路清晰，决策果断。
处理完所有信息，她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璀璨灯火。这里的视野，不如之前沈家的别墅开阔，但这里的空气，是自由的。
她想起酒会上沈默那不敢置信、愤怒又带着一丝慌乱的眼神，嘴角轻轻勾起。
这，仅仅是个开始。
沈默，高攀不起的滋味，请你慢慢细品。
而接下来，她将要布的局，要下的棋，会让他，让所有曾经轻视她的人，更加……意想不到。
（林晚晚内心：系统？不，我没有系统。我有的，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认知，是对这本书剧情走向的预知，更是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决心。沈默，我们的游戏，现在才真正开始。你准备好，接招了吗？）
她拿起桌上那份关于一家濒临破产、却拥有着一项她极为看好的核心技术的科技公司的资料，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
下一个目标，就是它了。这将是她，真正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的第一块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