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厌离在床上昏昏沉沉躺了数日,醒来后,仿佛变了个人。
往日温婉的眉眼间凝结着一层化不开的哀寂与疏离,如同被寒霜打过的莲,安静得令人心慌。
她不再流泪,只是常常对着窗外某一处虚空长久地发呆,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已经被洗净、却依旧残留着淡淡血痕和无法抚平褶皱的素白香囊。
身体稍能支撑,她便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事。
她主动去见了金子轩。
没有过多的言语,也没有眼泪和控诉。
江厌离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看着眼前这个同样被愧疚和阴影笼罩的未婚夫,清晰而缓慢地说道:“金公子,我们的婚约…取消吧。”
金子轩看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却异常坚定的面容,看着她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悲痛荒原,所有劝阻和疑问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明白,那道横亘在中间的鸿沟,此生都无法逾越。最终金子轩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干涩地回了一个字:“…好。”
就这样曾引得无数人艳羡的联姻,无声无息地了结了。
与此同时,魏无羡将自己关在了藏书阁,不眠不休地翻找着一切可能与“复活”、“招魂”、“凝魄”相关的古籍残卷。
他眼底布满血丝,整个人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偏执而疯狂。
终于,在一卷残破不堪、字迹模糊的兽皮古卷上,他找到了一个极其凶险、近乎邪道的禁术记载——以心头血为引,辅以庞大的灵力和至阴至纯的月华,强行凝聚消散不久的魂魄,重塑心脉。
“有办法了!阿姐!江澄!有办法了!”魏无羡拿着那卷兽皮,冲进江厌离的房间,声音因为激动和疲惫而嘶哑不堪,眼中却燃烧着骇人的光芒。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江澄毫不犹豫地厉声反对:“魏无羡!你疯了?!”
江澄一把抢过那兽皮卷,快速扫过上面那些诡异而危险的符文说明,脸色越发难看,“你看看这上面写的!心头血为引!稍有不慎,施术者自身魂魄都会受损!灵力枯竭都是轻的!”
“这根本就是邪术!而且…而且古籍记载虚无缥缈,从未有人成功过!你难道要拿自己的命去赌一个不可能吗?!”
魏无羡猛地抓住江澄的衣襟,双目赤红:“那你要我怎么办?!眼睁睁看着阿祁就这么没了?!看着阿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必须试!就算赌上这条命又怎么样?!”
“你!”江澄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法反驳,只能死死瞪着魏无羡。
两人争执不下,几乎要动起手来。
一直沉默坐在窗边的江厌离缓缓抬起头,她的目光掠过激动得近乎癫狂的魏无羡,又掠过愤怒却无措的江澄,最后落在窗外清冷的月光上。
她想复活阿祁吗?
想。
想到心都在滴血,想到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可是…要用阿羡的命去赌吗?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视若珍宝的妹妹,难道还要再搭上一个弟弟吗?
巨大的恐惧和渴望在她心中疯狂撕扯,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张了张嘴,想说“不要”,却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最终,她只是更深地垂下了眼帘,将所有的挣扎和痛苦死死压回心底,保持了沉默。
江澄看着姐姐这般模样,又看看梗着脖子、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魏无羡,胸口剧烈起伏着,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魏无羡!你要是敢把自己弄死,我绝对饶不了你!”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眼神凶狠,却终究…默认了。
接下来的日子,莲花坞笼罩在一片压抑而紧张的筹备气氛中。
魏无羡根据古籍记载,近乎苛刻地准备着各种晦涩的材料,绘制着复杂而危险的阵法。
江澄嘴上骂骂咧咧,行动上却从未怠慢,调动着所有的资源,将魏无羡所需的一切以最快的速度、最隐蔽的方式弄来,甚至亲自带人清空了后山一处极阴的灵穴作为施法地,严禁任何人靠近。
江厌离则变得更加沉默,她每日都会去那处灵穴外静静站上一会儿,不说话,也不进去,只是望着里面忙碌布置的身影,手中紧紧攥着那枚香囊,仿佛那就是她全部的精神寄托。
终于,在一个月华最盛、天地间阴气达到顶点的圆月之夜。
一切准备就绪。
复杂的血色阵法刻满了灵穴的地面与四壁,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
各种蕴含着阴属性能量的奇异物事按照特定的方位摆放着。
魏无羡脸色苍白,却眼神灼亮,他将陆祁冰冷的身躯小心翼翼地放置在阵法中心。
江澄站在阵法边缘,神情紧绷到了极点,全身戒备,为魏无羡护法。
江厌离站在灵穴入口,远远望着,指甲深深掐入手心而不自知。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眼神一厉,并指如刀,一滴蕴含着磅礴灵力与生命精元的殷红心头血被他逼出,悬浮于指尖,散发出惊人的能量波动。
他迅速将心头血弹入阵法核心,同时双手结印,口中念诵起古老而晦涩的咒文…
霎时间,整个阵法血光大盛,无数符文如同活过来一般流动闪烁,庞大的灵力混合着至阴的月华,疯狂地涌入阵法中心,将陆祁的身体缓缓托起...
狂风骤起,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灵穴内飞沙走石,阴气呼啸!
陆祁毫无生息的身体被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银白色光晕包裹着,悬浮至半空。
银发在能量流中肆意飞舞,她苍白的脸庞在月光和血光的交织下,显得无比圣洁,又无比诡异。
成败,在此一举!